第三十三章：不愿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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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十分矜傲地给予了保守评价。</p>

按照清禾的聪慧, 她应该能翻译神灵这句话，正确理解他的意思。</p>

——神灵说可以，就是好吃。</p>

说不行, 那才是真不行。</p>

至于好吃？</p>

不好意思，神灵的词典里不存在这个词。尤其是在评价十分不经夸的清禾时。</p>

然而少女此刻却像是没听懂祓神的言外之意，可怜兮兮道。</p>

“只是有些么？看来还是我手艺太差了……不好意思……”</p>

没听懂么？</p>

见少女仿佛落水小狗般失望的表情, 神灵难得多吐露两个字。“尚可。”</p>

“原来只是尚可啊。”她失望道，尾音拖得老长。</p>

如果说祓神最初还以为少女是没听懂他的含蓄表达，可在听到这句话时，他还有哪里不懂？</p>

“呵。”</p>

他轻嗤, 不再理会清禾。</p>

神灵淡淡夹起最后一颗荔枝, 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p>

然后只见他放下玉筷, 平静道：“我吃好了, 你且用吧。”</p>

“您这就吃饱了？”清禾茫然抬眼, 筷子还夹着根青菜。</p>

她难以置信地数了数：“您才吃了三颗荔枝，动了不到两筷子啊。”</p>

“真就尝尝啊？”</p>

神灵也稍有些诧异：他居然吃了这么多么？</p>

他已经不记得，在与清禾相遇前, 自己最后一次正经用烟火餐饭是什么时候了。</p>

人类诞生之初的上古时代, 天道会走下玉座, 与人族先祖亲切交流。凡人先祖盛情款待来自云端之上的神灵, 那饱含感激祝福的烟火之味, 于天道而言, 便是人间至味。</p>

是那一声声祝福祈祷，令天道有了眉目, 生了心眼, 立了道统, 自此庇佑人间。</p>

却又不知自何时起，凡人日渐冰冷试探的祝福祈祷，将天道送上云端，送入天人有别的彼岸，送入万年沉沦。</p>

因此祓神方才说，神灵不需用餐饭。</p>

可少女执意的供奉，再度赋予神灵沾染尘世烟火的理由。</p>

清禾却想不到这么多文艺煽情的地方，只默默嚼着菜叶子，嘀咕：“您这样显得我好像个饭桶……”</p>

神灵言简意赅地点评：“人贵有自知之明。”</p>

少女更委屈了：“您果然早就开始嫌弃我了。”</p>

然而有了方才经验，神灵已然不吃她这装可怜的一套。</p>

若再想用这招，还得等下次。</p>

毕竟祓神大人从来都是有账当场清算，从不记仇。</p>

清禾哼了一声，自己美滋滋地吃荔枝香辣烤鱼，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p>

神灵倒也没有立刻煞风景的起身离开。</p>

他只是单手按在支起的右膝上，另一手自然垂下。</p>

是种无人察觉的，不自觉的放松姿态。</p>

他安静地注视着清禾进餐，感受着识海里泛着荔枝香甜的浅色泡泡。</p>

偶尔像这样随手满足某些尘世之愿……</p>

似乎也不错。</p>

*</p>

清禾吃饱喝足，软软趴到在软榻上。</p>

她再度感激起出窍期修士的体质：“吃完就躺居然也不会胖，简直太棒了。”</p>

神灵淡淡道：“你感谢的应当是我。”</p>

“哎呀，和您感谢之词说得太多，我实在想不出新意了嘛。”清禾从软榻上直起身，笑眯眯看过来。</p>

“那您刚才吃得怎么样？”</p>

“尚可。”</p>

“那有没有缓解您的痛苦呢？”说完，清禾又自我纠正地否认，“也不说缓解痛苦，就是……嗯，让您能觉得，感知痛苦并非一无是处。”</p>

“生活里总归是泛着甜味的。”</p>

她话音落下后，方才那酸甜混着麻辣的滋味随着回忆，再度在神灵唇舌间萦绕，带来近乎虚幻的痛感。</p>

密密麻麻，仿佛细微银针轻扎，却与他此前遭受的折磨迥异，却意外令人着迷。</p>

少女亲手喂他荔枝时的甘美，供奉美食时眼中灼热的期待。</p>

甜与辣，以他如今唯二能品尝出的滋味编织出奇异感触，令神灵对自己仅余痛楚的躯壳，稍稍有了些别样认知。</p>

如此陌生。</p>

神灵漫长的万年生命中，从未体验过如此……分明是痛觉，却能给人温热甜蜜的滋味。</p>

如此熟悉。</p>

因为，这不就是清禾于他的感觉么？</p>

少女日益鲜明的存在感，时刻在挑战神灵敏感的神经。</p>

她存在的本身，就是对神灵孤高凛然不可侵这句言语的挑战。</p>

或许是品尝尘世风味所带来的体验过于奇妙，神灵并没有对少女格外刻薄。</p>

“观你不学无术，偶尔却也能说些精妙之言。”</p>

清禾立即反驳：“您这是污蔑我，您知道我以前学习多好么！”</p>

高考前的模拟考试，语文满分150，她可以考146分，只作文扣4分呢。</p>

至于高考……成绩没出她就嗝屁了，不提也罢。</p>

神灵轻嗤，对她的过去不予置评。</p>

清禾安静片刻，似乎在琢磨什么，最后得出结果了，这才问道：“祓神大人，这次供奉能换些奖励么？”</p>

大概是那份愿望额度薅得羊毛太多了，叫她有些不好意思。</p>

清禾决定将这个由头暂且放置几天，下次数额大了再拿出来用。</p>

“嗯？”神灵淡淡应了声，“想要什么？”</p>

大概又是些桌椅板凳，柴米油盐之类毫无追求的琐事吧。</p>

“这个愿望比较抽象，我希望您能斟酌一番后，再做回应。”</p>

神灵言简意赅:“有话直说。”</p>

他唯独不喜欢少女同他弯弯绕绕兜弯子。</p>

“就是，我想您能满足我一个愿望。”</p>

“我想找到北荒部洲此刻最为善良可怜之人，或者说，一批人。”</p>

神灵眉心微沉，原本萦绕在周身有些懈怠的闲散姿态，在瞬间从神灵身上抽离。特有的冷漠冰冷，再度回到祓神身上。</p>

吃也吃够了，玩也玩够了，清禾倒是准备继续做正经事。</p>

然而对于这种事情，神灵素来没什么好态度。</p>

照这样极端的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清禾需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抉择。</p>

与她相处，增加的是神灵的善与人性。</p>

与尘世接触，增加的是神灵的恶与神性。</p>

神灵淡漠道：“你想救谁，直说便好。”</p>

清禾望着他，想了想，又摇头。</p>

“观察北荒底层百姓生活如何，本就在我规划之内。”</p>

事实上，在这片世界中，与天道接触最频繁的人，始终是修行者。</p>

也即拥有灵力，处于这方世界最上层的特权阶级。</p>

普通百姓虽然客观意义上享受了神灵带来的好处，比如永无洪水地鸣，土地丰饶。但他们不通灵力，无法直接感知天道，对神灵的信奉认知，全然通过世代相传。</p>

或为口头传说，或为文字记载。</p>

他们对神灵的信奉虽然广袤，却是上下互无交流，如无根浮萍，极容易被仙人、修仙者这样的中介扭曲篡改。同时尽管主观上没有伤害神灵之意，可他们积累的恶孽，始终需神灵祓除镇压。</p>

因此神灵对凡人偏见极重，却始终没有出手尽灭众生。</p>

“你想甄别北荒的善人与罪人？”</p>

“不不不，”清禾摆手，“我可不是要搞什么人族消除计划。”</p>

祓神那种冰冷陈述的口吻，说得活脱脱像是她准备搞选择性清洗似的。</p>

那种事的后果不用想，牵扯的恶孽定然滔天，成本巨大。</p>

“那是想让我感受人间真情？”祓神平静道，只是好端端的内容被他用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念出，便透着股说不出的讽刺。</p>

“您不必用这种语气。”清禾叹口气，“您要我说多少遍呢？”</p>

“天下与我无干。”</p>

“自始至终，我想拯救的特定存在，只有您。观察北荒部洲众生不是目的，而是手段。”</p>

“您能明白我的想法么？”</p>

“……巧言令色。”</p>

清禾当即明白。</p>

嗯，这就是答应了，好耶！</p>

神灵甚至不关心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同意了，就一定会为她达成心愿。</p>

这便是神灵的誓约。</p>

而在上面听得提心吊胆的赤霄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p>

什么叫特殊攻击？</p>

这就叫特攻！</p>

天道大人完美无缺，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清禾了吧？</p>

……呸呸呸，岂可对天道大人不敬！</p>

天道大人是世间至明至清的存在，怎会存在破绽？</p>

将那小姑娘与天道大人相提并论，实在是……实在是……什么？</p>

反正绝无可能！</p>

*</p>

“祓神大人，要怎么才能找到可怜且有相助之由的人呢？”</p>

尽管祓神不关心，但出于尊重沟通的原则，清禾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祓神。</p>

她想令祓神重新捡起曾经身为庇佑众生的天道的职责。</p>

神灵不听还好，听了却不由皱眉。</p>

“你想我救那些人？”</p>

“您不愿意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