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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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 清禾想要的材料，祓神算是帮她备齐了。</p>

但清禾打量面前摆了一地的食材，露出不甚满意的表情。</p>

好东西在地上摆着, 无端便降了氛围质感，俗称不够讲究。</p>

清禾以前没闲心，也不配讲究。</p>

可现在她有了近乎无上限的条件纵容她去花式讲究, 便是作破天，那受伤的也只会是祓神。</p>

况且清禾本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孩。</p>

只能说，小作怡情，两厢情愿。</p>

“接下来还要我如何为这餐饭做贡献？”祓神淡淡道。</p>

如今祓神反讽用得很熟练。</p>

都不需要她开口, 神灵已然知晓这小姑娘定然有什么又要他来做的事情了。</p>

清禾开口便笑, 笑吟吟道：“您现在真是越来越幽默了。”</p>

于是祓神讽刺的话就被她的笑脸堵住了。</p>

少女近乎本能地知道，该如何最精准地应对神灵的坏脾气。</p>

神灵属实看不透她。</p>

清禾是真没听出来他在反讽？还是假装没听出来？</p>

总之他讽刺的话就是因为这份笑颜而无法说下去。</p>

这小姑娘的演技委实返璞归真, 叫人看不分明。</p>

但清禾其实根本没想多, 甚至觉得祓神还挺聪明, 直接开口挑明，也不需要她苦恼斟酌那些社交辞令了。</p>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清禾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想请您开一下万象阁。”</p>

万象阁即为藏宝库的学名, 意为天道森罗万象之意。那里收藏着祓神在身为天道时期, 留存的各项珍宝。</p>

终于脑袋灵光了一回, 明白主动向他讨要奖赏了么？</p>

神灵在心底冷冷想到, 总算不是些要椰子树, 荔枝树之类毫无追求的点子。</p>

若是叫那些苦求天道遗宝的人知道祓神此时想法，只怕要哭晕在地。</p>

世上多少人苦苦追求天道珍宝, 甚至为其九死一生, 付出惨烈代价——即使如此, 大多也无果而返，抱憾终身。</p>

偏偏祓神就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偏心至此。</p>

根本不怪她想要宝贝，只怪她不早要宝贝？</p>

这种偏心合理么！</p>

“想要何物，你现在自取便是。”神灵满脸写着漠不关心，说道。</p>

“得您帮我一下。”清禾越发不好意思，“我其实就是想要张桌子。”</p>

……？</p>

祓神终于忍不住看向她，古怪的表情很有些质疑清禾智商的意味。</p>

她在说什么？</p>

“万象阁实在太大了，那么多宝贝有索引都得找半天，更何况您还没准备过索引。所以我只能请您寻找了。”清禾苦恼地说，“但凡我有点办法，我都不会请您开万象阁的，主要外面木头做的桌子确实不好。”</p>

祓神：？</p>

他觉得不好的不是木头，而是清禾的脑瓜。</p>

要他兴师动众开次万象阁，甚至请他亲自出手寻找宝物，目的仅是为了摆一张桌子？？？</p>

她知道神灵方才承诺的含金量么？</p>

清禾当然知道。</p>

可她不在乎。</p>

少女一贯如此。</p>

她如今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生活有滋有味的，那即便有了一大堆珠宝收藏，又能如何？</p>

那些珠宝是能给她变出荔枝香辣烤鱼，还是能给她变出菠萝咕噜肉？</p>

说那么多没用的，不如给她个好看的置物架，或者双人长方桌来的好使。</p>

“所以，顶顶尊贵的祓神大人，您试想，如此辽阔宏伟的——”她张开双臂，做个夸张的衡量动作，“锁灵殿，居然容不下一张餐桌，您觉得合适么？”</p>

祓神：……</p>

他本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p>

神灵在此沉睡万年，从无问题，偏就这小姑娘来了以后，觉得到处不对。</p>

须知道，地宫是祓神当年为自己亲手打造的陵寝。</p>

天道亲自设计，明白这六个字的含金量么？</p>

当然，以祓神当年的情况，确实完全不会考虑到自己日后身边会冒出某个过于活跃的小姑娘，更不会考虑如何设计，方才更适合她的日常生活。</p>

后来人类趁祓神心灰意冷，趁机混入地宫给祓神陵寝以修葺之名，暗中施加各种封印镇邪阵法，更不会在这里给自己搞个集体宿舍，置办家具。</p>

对于除清禾以外的所有人来说，偌大的锁灵殿，不需容下餐桌。</p>

容得下那口棺椁便足够了。</p>

可清禾不同。</p>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在吃惊锁灵殿如此空荡，除了神灵棺椁，几乎没什么摆设，但和祓神关系不到位，也找不到合适机会说这件事。</p>

然而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不说未免过于可惜。</p>

神灵淡淡道：“若你喜欢那些物事，镇魑殿便有侍者所用之物，尽属于你便是。”</p>

“不是这个问题。”</p>

清禾认真地看着祓神，每个字都清脆而明亮，她想尽可能严肃地与祓神讨论这件事。</p>

可她的音色实在清脆悦耳，以至于越字正腔圆，就越可爱动听。</p>

祓神原本有些不悦。</p>

但听着她的声音——不对，她这般严肃的声音，终于让神灵意识到她态度的坚定认真，转而稍稍认真地倾听她的意见。</p>

“那是什么？”</p>

“您叫我好好想想怎么描述……”清禾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您记不记得，当初我说，我很喜欢地宫，将这里视作家？”</p>

“嗯。”</p>

家，同样是他无法理解的复杂词汇。</p>

神灵不明白人类在这个词语上寄予了怎样的感情。</p>

“但是谁的家里会是如此干净利落，空空荡荡，半点活气都没有？”清禾说道，“之前我说想养只小鸟，就是因为觉得家里太空荡寂寞，想在里面加点活气。只是如今开来，还是摆上应有的陈设，最见效果。”</p>

祓神纠正：“地宫森罗万象，只是锁灵殿未作增设。”</p>

“可其他宫殿，您便是摆满了，若不允我将里面东西搬来此处，那也是没半点意义。”</p>

“为何？”祓神有些不快的皱眉。</p>

神与少女分明比世间任何存在，联系都更加默契亲密。</p>

可他们的思想总是会出现诸多分歧。</p>

而神灵恼怒的究竟是少女的执着，还是即使自己通晓古今，与她识海相连，却仍然无法理解，无法共通的这份感情？</p>

那答案只有天知晓。</p>

清禾说道：“因为我只喜欢锁灵殿。”</p>

祓神有些烦躁，语气越发冷冷道：“你不是将地宫视作家么？为何如此偏心。”</p>

少女坦荡地注视着他，毫不讳言地说明自己的心意。</p>

“因为您只在锁灵殿。”</p>

神灵：……</p>

冷酷阴郁的神灵注视着她，面色晦涩难明。</p>

“如果您现在说要住在镇魑殿，延年殿，那我也没意见，反正装饰那里就好了。”</p>

清禾以手指悄悄比划，唇角翘起，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p>

“并非锁灵殿给我家的安心感。”</p>

“是您呀。”</p>

虽然剖白内心想法有些羞涩，不过她已经渐渐习惯这样高效诚恳的与神灵交流。</p>

所以她还是大方地继续传递这份热烈的情感。</p>

“此心安处是吾乡——令我安心的怎会是冰冷空旷的地宫？”</p>

“是给予我第二次生命，又庇佑我，予我立身之处的您。”</p>

“我想让您与我一起长久生活的地方能够更加舒适美好。”</p>

“仅限于你我生活之地。”</p>

“因为，这才是家的含义。”</p>

“这么说，您能明白么？”</p>

她与他的生活之地？</p>

神灵慢慢蹙起眉心，品味着这个词。</p>

他本是无法理解凡人寄予家的情感的。</p>

但当清禾将“家”明确定义为他们二人生活之处后……他终于有些明白凡人为何对故土眷恋如此了。</p>

眷恋的并非土地。</p>

而是那片土地上的人与事，乃至一花一鸟，一草一木。</p>

天下也唯有面前的少女，敢于将家比作她与神灵的生活之处。</p>

若此处是她与神灵的家，那她又是神灵的谁人？</p>

神灵没有开口询问。</p>

而少女也未曾解释。</p>

总之，在少女给出这个足以令神灵沉默许久的答案后。</p>

她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愿望——</p>

神灵专门为她开启了自己的万象阁。</p>

并从里面找出了双人长桌、软榻、雕花衣橱、立身铜镜、绫罗软床等她想要的所有。</p>

毕竟，不仅吃饭要出力。</p>

家里装修增设，那也得出力嘛。</p>

至于清禾试图将立身铜镜换为白泽镜的请求，则被神灵断然拒绝。</p>

*</p>

神灵保持了最后的威严，仍然不许她将家具放在大殿，只允许放在后殿。</p>

哼。</p>

不放就不放。</p>

她还不想在祓神棺椁前吃饭呢。</p>

现在她在锁灵殿后殿，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面都是她自己挑选的，规格未必是最珍贵，但一个比一个好看贴合她心意，又更加舒适的家具。</p>

于是一装饰好，清禾便兴冲冲地进了房间进行入住体验。</p>

说是房间，但其实占地面积至少三百多平，乃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奢华。</p>

她躺在床上，放松地露出笑容。</p>

真好。</p>

她以前从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p>

姨妈家条件一般，没有多余房间，只能让她和姨妈住一间房，而表哥和姨夫住一间。</p>

自大她十一岁来到姨妈家，始终雷打不动。</p>

姨妈姨夫从未说她什么。</p>

表哥倒是有些不快，但在他上大学住校后，和清禾见面的时候变少，心性也更成熟，因此偶尔回家反倒能和她愉快聊天。</p>

这里面固然有她小心做人，战战兢兢的缘故，但姨妈家确实也做到了身为亲人能做到的最好。</p>

所以清禾是知足的。</p>

高三时，她住进了原属于表哥的小房间。</p>

那时候委实叫她松了口气。甚至连心情都明朗起来，觉得未来是光明的，只要她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双一流大学，再努力考研、考公、就一定能有一个不错的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