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恶孽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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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水纹就要勾勒出某人的身影, 清禾手里却陡然一空。</p>

白泽镜居然被神灵没收了。</p>

干嘛干嘛，她就要看见了！</p>

“莫要总提此等无聊疑问，耽误白泽修行。”神灵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只是淡淡的，“若是有空，你不如研究如何自行从这方洞天出去。”</p>

清禾表示严重抗议。</p>

“你干嘛啊！白泽明明很喜欢我！”</p>

神灵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地开口。</p>

“若你执意, 这问题不必问它，我便能答你。”</p>

哦？</p>

神灵难得这么主动，又这么自然，好像对这个私密问题的态度, 真的无所谓一样。</p>

清禾顿时来了兴致。</p>

她其实挺希望听到自己名字的。</p>

毕竟你看咱和神什么关系, 其他人又跟他是什么关系？</p>

“行，那我问了啊。”清禾认真问道, “三界之中, 您最喜欢的人, 是谁？”</p>

神灵淡漠道：“我从无——”喜爱之人。</p>

“嗯？”祓神话说一半没音了，她发出疑惑的鼻音，“您要说什么？”</p>

等了一会儿, 没见祓神回答。</p>

根据对祓神的了解, 她说道：“还是您想说, 从无喜爱之人？”</p>

毕竟祓神平时态度不就这样么。</p>

不听、不看、不喜欢。</p>

对什么都不关注没兴趣, 除非她反复强调纠缠, 才能勉为其难给句回话。</p>

她倒有些自知之明。</p>

如此淡淡想着, 祓神不假思索，立时准备肯定。</p>

然而这声肯定, 却和上句话一般, 无法说出口。</p>

为何？</p>

这世上, 怎可能存在限制神灵开口的事物。</p>

别说，还真有。</p>

此方秘境禁止说谎。</p>

这条束缚即使对神灵也是有效的，毕竟他临时性的将此处最高权柄，分予了清禾。</p>

而这片秘境的根源力量，又来源于他的分灵。</p>

所以他无法说谎，但也能够选择保持沉默。</p>

可这条特权，并未让神灵露出丝毫喜色，甚至越发阴郁冷漠几分。</p>

因为这定然意味着，神灵从无喜爱之人——</p>

为谎言。</p>

清禾素来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孩。</p>

最初祓神沉默不语时，她挺想调侃追问几句，然而在直觉地感受到祓神情绪后，她顿时极有求生欲的闭上嘴巴。</p>

可是，为什么会不开心呢？</p>

如果是觉得被冒犯了，他大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嘛，她又不可能撬开他的嘴。</p>

这样忽然不说话就让人觉得莫名其妙。</p>

她只能表示，祓神心，海底针。正常人思别去猜。</p>

祓神之后没再开口，而她被这么一打岔，也没心思折腾了，阖目了解洞天内现在是什么情况。</p>

她感知到，此时洞天中剩下的人，多是些外围的小虾米，并非大族核心子弟，便是将他们尽数拿捏住了，也没什么用。</p>

北荒部洲的问题，不在他们。而在于伏在祓神血肉上，吃肉吮血，宛如寄生虫般的大族宗门。</p>

北荒部洲虽大，但世家宗门也就那么些，其中年轻一代的精英，但凡来此处的，都被她薅得七七八八，之后甄别一下善恶，努力冲波业绩，基本就无需操心了。</p>

除此之外，她需要再往上看一些。</p>

看看那些蛀虫是怎样侵蚀这片土地的。</p>

还需要再往下看一些。</p>

看看那些被豪门剥削压榨的普通百姓，又生活在怎样的困厄中，需要的是什么。</p>

清禾朦朦胧胧的，有些清楚自己的大方向，可真正会面对什么，又可能需要解决什么，她还是懵懂的。</p>

毕竟她才十八岁，经验阅历还浅。</p>

但办法总比问题多。</p>

清禾对未来总体保持乐观——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嘛。</p>

至于北荒部洲原本的主角，赵不绝……唔，可以稍微放一放。</p>

倘若是初遇时的祓神，她绝不敢如此心大的放过赵不绝。</p>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以现在祓神的表现，自己并不需要过于担忧恶孽的侵蚀了。</p>

反正只要她在旁边，一定能及时阻止恶化。</p>

身为祓神的悲悯之心，她一直都在发挥作用。</p>

如此看来，确实对赵不绝以平常心对待，更为合适。</p>

清禾将现下情况细细梳理一遍，有了一二三四的章程规划，心念慢慢安稳下来。</p>

虽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不着急，一件一件来就是了。</p>

“先从将那些人赶出去，清理洞天开始！”</p>

将刚进入洞天，仍在深渊前徘徊的人全部丢出去后，她对祓神说道：“我现在拆了洞天，会影响您取走血肉么？”</p>

神灵道：“无妨。”</p>

原来还会说话啊。</p>

不过她也就敢在心里这样吐槽，实际中悄悄瘪嘴，然后便着手接触洞天。</p>

*</p>

漆黑一片的灵力世界中，清禾看到，组成灵界基底的各大灵脉，宛若滔滔银河横亘天地。</p>

其余便是个体。</p>

弱的如流萤，强者如烛火。</p>

但眼前谷圣洞天，宛若艳阳般散发着灼目的光。</p>

作为基石的祓神血肉实在过于强大，其灵力菁纯程度，甚至远胜那些知名灵脉，也难怪各方势力如此垂涎。</p>

整个谷圣洞天都是建立在祓神血肉之上的。</p>

她凝神感受，谷圣洞天并未拒绝，全身心地接纳包容了她。</p>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只觉那血肉像是一片土壤，孕育出谷圣洞天这只分灵。</p>

等等。</p>

孕育？</p>

清禾被自己这个心底莫名冒出来神奇词汇震惊了。</p>

可说起来，世上确实有天道衍化万物，以及更为玄妙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箴言。</p>

神灵见清禾呆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又露出某种难以理解的古怪表情，一会儿露出稍显微妙的窃笑，一会儿又露出可以叹服的咂舌表情。</p>

一副精神胜利法的造作表现。</p>

“不愧是祓神大人啊。”她喃喃自语。</p>

神灵对她已颇为了解，当即便清楚她这是在钓鱼，巴不得某个人接她的话，于是决定直接无视，报以冷处理。</p>

可剑灵不同。</p>

赤霄本能地想接话，与她一起吹嘘天道。</p>

没办法，这就跟磁铁天生被铁吸引一样，不由自主地就被钓着了……属实是旧习难改。</p>

然而——</p>

【唔唔唔唔唔唔！！】</p>

这次神灵早早封了赤霄的嘴，绝不让清禾有任何趁机胡说八道的机会。</p>

清禾：……倒也不必如此。</p>

她满脸写着可怜巴巴，语气十分委屈：“祓神大人，不说出来我难受。”</p>

她对神灵从来藏不住话，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非常难受。</p>

祓神：？</p>

不许胡说八道还叫她委屈上了。</p>

“忍着。”神灵冷冷道。</p>

清禾软软道：“我真的忍不住嘛。”</p>

“小不忍则乱大谋。”</p>

“这句话根本不是这么用的！”文科生终于原形毕露，震声反驳。</p>

神灵冷嗤，似乎轻嘲她的胸无城府。</p>

不过清禾被神灵嘲讽的次数多了，直接利落地无视。</p>

反正她心态很好，心说任何人与神灵相比都是有瑕疵的嘛，反而在修行一类的场合对自己越发宽容——以至于神灵一直很想纠正鞭策她。</p>

清禾说服自己般叨叨，“我这是遵循本心而为。”</p>

不把这句灵魂吐槽说出来，她的本心会难受死的。</p>

那可不得顺着点自己。</p>

她连珠炮似的快速道：“不愧是祓神大人，轻易做到了……”其他男人做不到的事。</p>

可惜她也没能说完。</p>

因为祓神干脆封住了小姑娘的嘴巴，绝不让她将那句惊人之语完整讲出来。</p>

清禾：安详.jpg。</p>

没关系，祓神大人绝对已经猜到她后半句是什么了。</p>

那她的本心便死而无憾了。</p>

说出来就是舒服。</p>

嘿嘿。</p>

小姑娘笑眯了眼睛，弯弯明眸里，闪着星点浮光。</p>

祓神见状，在心中微微蹙眉，这丫头也不知是为何，如今当真越来越放肆了。</p>

想初遇之时，对神灵那般礼貌恭敬，又机灵大气的少女，如何便迅速堕落，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p>

嗯……</p>

礼貌。</p>

恭敬。</p>

识趣。</p>

……</p>

神灵品味这三个词语，终究没说什么。</p>

只是顺便将自身血肉从洞天中取出，免得这小姑娘不干正事，反而又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联想。</p>

攫取圣体终于需要祓神现身。</p>

清禾身旁，点点闪着银色微光的丝线上下翻飞，逐渐勾勒出某道清禾极其眼熟的身影。</p>

有了身形。</p>

有了眉眼。</p>

有了她最熟悉不过的清冷姿态。</p>

神灵冰冷乌亮的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淡金长睫微垂，神情淡淡的，与数万年前的分灵重逢，似乎没能引起他分毫情绪波动。</p>

但谷圣洞天的情绪便要激动多了。</p>

察觉到神灵现世，位于二人脚下的洞天草地，顿时花草繁茂，最后分化出一条逐渐茁壮长大的藤蔓，宛如游子般依恋地轻轻在祓神脚边。</p>

有别于正常藤蔓的深绿，这条藤蔓呈深黑，散发着浓郁的不详气息。</p>

未曾具现化时，谷圣洞天的表现一切正常，但当卸去一切伪装，露出具体的某处时，清禾方才发现，这片洞天被污染得如此之深。</p>

用病入膏肓四字形容绝不过分。</p>

每一寸表皮，每一寸纹理，都浸透了恶念，浓得几乎能滴出黑水来。</p>

这……这……</p>

北荒部洲的凡人，究竟怎样榨取利用了谷圣洞天，才导致对方恶化为此般惨状？</p>

须知道，谷圣洞天可是祓神分灵！</p>

数万年积累之下，人类的贪欲恶念，竟造成如此可怖的效果……</p>

不过也难怪薛家那般的杂碎，也能引动谷圣洞天的部分恶孽，转嫁于弱小了。</p>

因为与其说是转嫁，不如称为偷窃。</p>

谷圣洞天的恶孽，已经厚重到即使被偷窃，也丝毫察觉不到的程度。</p>

但他仍然履行着当年对世人的承诺，一代一代的将荒原化为沃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