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恶孽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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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神灵，一诺千斤重，虽九死其犹未悔。</p>

饶是如此，谷圣洞天仍然拥有三界屈指可数的强悍实力。</p>

清禾毫不怀疑，面前的藤蔓可以轻松绞杀渡劫期强者。即便对上仙人，只怕都能困住对方，令其苦恼好一阵。</p>

然而这条藤蔓却不敢丝毫冒犯祓神。</p>

——分明他是它的本体。</p>

可污染如此之重的它，只是轻轻搭在祓神足边的草地上，克制的颤动着。</p>

它觉得自己肮脏，不愿玷污仍然清净纯粹的神灵。</p>

清禾最初只是打心里难受，可在望见神灵有些复杂的表情时，她忽然灵光一现。</p>

谷圣洞天是分灵，思维模式源于天道。</p>

也即是说，祓神知道恶孽的肮脏可鄙。</p>

——那原作中，他决定任凭人类恶孽污染自己，最终恶孽缠身时，也会像谷圣洞天这般么？</p>

原作里没直接描写，以后清禾也不会允许它发生。</p>

但万年前的遭遇，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p>

而且如今，世上还有诸个祓神血肉受苦。</p>

她稍微想了想，只觉得难受的不行，脸上露出怜惜难过的情绪。</p>

谷圣洞天又伸出一条小藤蔓，似乎想要蹭蹭她。</p>

对她，谷圣洞天无需那么缩手缩脚。</p>

然而在即将碰触她时，藤蔓的动作还是停住了。</p>

对本体，它这么做是尊重。</p>

对清禾，又是出于何等心态？</p>

她仿佛听见神灵的叹息。</p>

祓神并未厌恶这污秽缠身的分灵，他半跪于地，捧起了这条衰败的藤蔓。</p>

清禾惊讶地微微睁大眼。</p>

她从未见祓神做出如此姿态。</p>

并不卑微，只透着神灵独有的自然平静。</p>

他轻声道：“你辛苦了。”</p>

闻言，藤蔓上淌下大量黑色的液体，仿佛这万年沉重积累而下的泪水。</p>

谷圣洞天从不是传说中神秘高远的姿态。</p>

作为天道当初赐予人间的化身，它还担负着守护一方万灵，保佑风调雨顺，天地阴阳不会因凡人恶孽失衡等等责任。</p>

但人类的贪欲是无限的。</p>

这份承诺，是神灵庇佑的契约，也是束缚神灵的枷锁。</p>

所以无论谷圣洞天如何努力，人类都始终能够制造出无止尽的贪欲恶孽，甚至令神灵的一部分，在祓除邪祟，镇守安宁的职责里彻底衰败枯竭。</p>

它耗尽了自己的一切，履行当年与凡人定下的契约。</p>

现在终于等到了终结使命的时刻。</p>

谷圣洞天的尖尖在神灵掌间微微摇摆，似乎表示自己一点也不辛苦。</p>

从它身上，清禾能够隐约看出，当初身为天道的祓神是怎样的姿态。</p>

温和而高远，淡泊而包容。</p>

天道悲悯的注视人世间，赐予众生祥和与幸福。</p>

……</p>

而万年之后，本体的态度，已与分灵出现了极大差异。</p>

祓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平和地说道。</p>

“待你回归后，我会净化祓除你的恶孽。”</p>

得了这句话后，藤蔓安静地趴下来，等待神灵取出洞天核心。</p>

连绵上万年，为神灵带来无尽痛苦的契约之一，终于得以结束。</p>

神灵就着半蹲姿态，右手虚握，自虚空中攫取了某个散发着暗色黑金光芒的事物，应是洞天核心，但清禾定睛看去，又四处都找不见，大概是被神灵收纳在某处。</p>

“您现在需要休憩吸收圣体么？”</p>

联想到天圣城那次祓神的经历，她推测，那时神灵便是祓除恶孽加分灵回归一起完成的，最后闹出了不小动静。</p>

“无妨。”神灵无可无不可道，“何处均是一样。”</p>

他情绪不高。</p>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在家里总觉得更安心。反正来这里也很方便。”</p>

这是她第三次提到家的概念。</p>

神灵不理解，她为何会将那个冰冷沉寂的地宫称为家。</p>

他能看出来，这小姑娘最喜欢热闹与阳光，照常理来说，将她拘在那等囚牢，她早该忍受不及才是。</p>

清禾调侃道：“地宫可能是冷了点，不过能造出煤气灶、热水壶、暖水袋，棉被之类的话，我觉得也不错。您总不可能把我冻着。”</p>

她说道：“您可能不太喜欢地宫。”</p>

地宫为祓神当年亲手打造，是他为自身准备的，于三界终末后长眠的陵寝。</p>

他做好了与众生气运同休的准备。</p>

却没想最后还是提前用上了。</p>

并且陷入长眠的，仅为他一人。</p>

因此于神灵而言，地宫有着格外复杂的意义。</p>

至于喜欢，就更谈不上了。</p>

但对于清禾而言，地宫格外不同。</p>

“地宫是我重获新生的地方。”清禾咳嗽一声，不自在地说道，“是我……和您相遇，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p>

她漂泊于异世，地宫是唯一被人肯定的，她的立足休憩之地。</p>

在那里，没有人会伤害她。</p>

她可以自由的前往每一处，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p>

“此心安处是吾乡，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p>

清禾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p>

在逐渐崩毁的洞天中，少女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此温暖而有感染力。</p>

几乎叫人忍不住相信，那必然是个平和安谧之地，才能叫她如此眷恋。</p>

但神灵素来是个眼盲心也盲，冷若冰霜的性子，怎么想都不会被少女情绪化的言语打动。</p>

因此面对少女朝阳般的笑颜，他只是言简意赅道——</p>

“那便回去。”</p>

*</p>

感受到地宫气息时，清禾宣布：“还是家里好！”</p>

祓神日常不参与这种环节，他径直飘回棺椁。</p>

清禾瞧着那毫无情趣的神的背影，觉得这神好生无聊。</p>

若说她的立足之地是地宫。</p>

那她合理怀疑，祓神的容身之处绝对是那棺椁。</p>

可嘴上如此吐槽，清禾却没有离开锁灵殿前往别处找乐子。</p>

上次神灵祓除分灵的结果她见识过，此次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放祓神独自在此处受苦。</p>

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她也能及时冲上去搭把手。</p>

“这便是你扒在棺椁上的理由？”祓神俯视着下面少女，冷冷问道。</p>

“这不是担心您嘛……”清禾委委屈屈地跪坐在原地，缩头缩脑道。</p>

其实方才祓神本已回到棺椁，安稳地躺好了，静下心准备进行祓祟典仪。</p>

但他忽然听到棺椁上有些古怪动静，这才发现，小姑娘几乎贴在自己的棺盖上，全神戒备，一副时刻准备全力冲开棺盖的架势。</p>

祓神：？</p>

他坐起身，小姑娘还十分委屈，振振有词道。</p>

“我这是准备时刻冲上前线，唤回您的神智呢。”</p>

神灵压下眉眼，透着冷淡的阴郁。</p>

这让他姿态愈发冷酷俊美了。</p>

“我若是有事，你在此处又能有何用？”</p>

他冰冷指尖轻抬起少女的下颌，于是清禾不得不抬头，与祓神那空荡漠然的双眼对视。</p>

用的并非实体，而是神灵真正的本体。</p>

白骨。</p>

神灵骸骨的冷意，千百倍于原身，是燃尽了一切，只积累了万年孤寂怨恨的森寒。</p>

所以他很少以本体碰触清禾。</p>

怠惰修行的小姑娘，根本承受不住他。</p>

他也很少强迫清禾与他对视。</p>

因为那双眼眸，已不是万年前古奥清冽，比苍穹更加高远，仿佛蕴含世间至理的眼眸了。</p>

它空荡漠然，缺乏感情与美感，甚至透着惊悚之意，正常人根本无法接触。</p>

此刻神灵几乎只是稍稍碰触，便叫小姑娘颤抖了一下。</p>

神灵无动于衷。</p>

他这次确实有些怒意。</p>

他对清禾还是过于纵容了。若想叫她长记性，不用些手段根本做不到。</p>

这次是好奇心过盛，便胆敢冲撞灵柩，下次又会干什么莽撞事？</p>

若他彼时无法自控呢？</p>

“我应是告诉过你。想说什么便说，想要什么便要。”</p>

“绝不要刻意做哗众取宠的聒噪姿态。”</p>

神灵将当初的话原封不动地平静重复：“要到何时，你才能将我的告诫记于心上？”</p>

行者，所谓代行神灵意志于大地。</p>

清禾这般浮躁，如何担得大任？</p>

而脱离洞天这一容器后，分灵的罪孽污秽直接冲击着神灵，强化了他的冷酷森严。</p>

此时的祓神，相比平时，其实是危险的。</p>

但凡受些刺激，就有可能短暂的失控。</p>

——毫无疑问，掀开棺材盖绝对是大刺激。</p>

所以神灵才会动怒。</p>

可惜。</p>

清禾就是不吃这套。</p>

少女十分熟练地选择性听取祓神言语重点。</p>

神灵很多话都是修饰原本意思的委婉表达，无视也不妨碍沟通理解。</p>

她两手抬起，捧住祓神的手掌，分毫不嫌冰冷，甚至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神灵。</p>

她念叨着：“嘶，您的手好冰。”</p>

白骨或是正常的手掌，于她没有分别。</p>

两只手加脖颈都是暖呼呼的部位，她不信不能令神灵暖和起来。</p>

她一边帮祓神搓手手，一边问。</p>

“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说么？”</p>

神灵冷冷道：“嗯。”</p>

神灵想收回手，却被清禾拽住了。</p>

“那我想您平安醒来。”</p>

“我真的好担心您。”</p>

“上次是，这次也是。”</p>

少女脖颈贴在神灵掌间，温暖明亮的眼眸，注视着神灵漠然空荡的眼睛。</p>

毫无畏惧，只有淡淡的关切。</p>

她软软地询问神灵：“就让我在这里陪您，我不会打扰您的。可以么？”</p>

仿佛被灼痛般。</p>

神灵空无一物的双目，竟避开了她的视线。</p>

“……嗯。”</p>

最终，神灵还是应允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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