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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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神自己都不在意, 甚至主动宽慰她，清禾也不好再耷拉眉眼。</p>

她搓搓脸，重新给自己打满元气, 露出明朗微笑。</p>

冲！找礼物去！</p>

她试图和祓神打听，给自己送的礼物是什么。</p>

“您给我说说嘛，哪怕不说内容, 说说类型也可以嘛。”</p>

但祓神性情清寂淡漠，她不搭话便能整日沉默，所以十分藏得住事。</p>

不像她那样整日活泼话痨，根本藏不住心事, 不管有什么稀奇想法, 都恨不得立刻捧出来晒给祓神瞧。</p>

“君子慎言。”祓神说道。</p>

约莫还有提点她沉稳一些的想法。</p>

清禾则想耍赖说自己就不是君子怎么了，可转念一想, 觉得这样说话自己很吃亏。</p>

毕竟她也没那么过分, 干嘛说自己不是君子？</p>

她稍顿, 想起祓神的承诺，灵机一动道。</p>

“您说我只要遵循本心，那做什么都没错, 我现在就很好奇那个礼物, 您给点提示嘛。”</p>

祓神平淡道：“但我有权利保持沉默。”</p>

清禾：好家伙, 这就是最终解释权归神灵所有的意思呗。</p>

一边聊着, 清禾一边脱下鞋。</p>

她的鞋还是从祓神宝库中发现的金缕嵌玉鞋, 好看但不实用。不过有灵力护身, 其实穿什么舒适度都一样，好看最重要。</p>

但如果脱下鞋与足袋, 又撤去灵力防护, 那性质就不同了。</p>

她将鞋提在手中, 赤着脚小心走入盐湖，感受盐石与足底触碰，传来扎扎微刺的砂砾触感。</p>

盐湖边沿水位大约浸没到她小腿，清澈的湖面如同天空之镜，清风徐来，吹在脸上柔柔的。</p>

她的长发被风向后吹起，鬓边金凤的羽翼也在风中轻颤，偶尔会挠到脸颊边，触感微痒。</p>

她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可没走两步，又吃痛地吸口凉气。</p>

如此再三，见她刻意撤去灵力屏障后，时不时被尖锐盐石扎痛蹙眉，神灵问。</p>

“为何撤去灵力？”</p>

她本体比凡人强不了多少，又娇气没吃过苦，瞧她忍耐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感觉了，为何还偏要在湖中行走？</p>

她嘟囔：“就是喜欢嘛，情怀。”</p>

“情怀？”</p>

清禾仰望蔚蓝的天空，想起自己设计这片秘境时，某个隐秘的私心。</p>

“您不觉得，女孩穿着裙子，手里提着鞋，赤脚在蓝天下的澄澈湖泊中行走，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这样的画面很美？”</p>

祓神说：“但你觉得痛。”</p>

而且嘴上那样说着，清禾脸上也没有露出笑意，只是慢慢地在水中行走。</p>

她造出这片秘境，显然不止是为了满足少女的浪漫幻想。</p>

“那也要走。”清禾说道。</p>

因为她此刻的情绪不止是因为偶尔传来的疼痛，更是因为某种更加渺远的，有些惆怅的情感。</p>

也是她在这片秘境寄托的初心。</p>

——当然，对于神灵，她是藏不住话的。</p>

开心的事要分享，不开心的事也要倾诉。</p>

“您知道茶卡盐湖么？”</p>

“茶卡盐湖？”</p>

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茶卡盐湖的，它位于清禾故国的西北方，所以即使神灵掌控三界，也不会听说过这个名字。</p>

“是个小地方，可能您没听过吧，或者就是我那时候年纪小，记错了读音。”她找了个合适的借口。</p>

清禾低声说道：“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片盐湖，很漂亮，绰号也是天空之镜。在那里，白云落在湖水中，人在湖中行走，宛如画中游。所以我爸……我爹爹说得空的话，就一家人去那里游玩。”</p>

她设计之初，只是出于缅怀心态，可过于相似也会导致一个结局，便是触景生情。</p>

“他说要给我和娘亲买红色的纱巾，因为我和妈妈都很白，那里日照很晒，需要遮蔽。而且他觉得红色很衬我们，留影也好看。”</p>

说到这里，清禾没说了。</p>

她讲不下去了。</p>

神灵对原因有所意料，说道：“后来，你就到了柳氏？”</p>

清禾抿唇笑了笑：“这省略过程还挺多的……反正最后是没能去成。”</p>

“爹娘不在后，我自己也想去，但十八岁以前没有条件。十八岁以后有条件，但是我死了。”</p>

这便是名为清禾的少女短暂的一生。</p>

神灵无法理解如此复杂的情绪，因此他的声音仍然平静而缺乏共情。</p>

他平静言道：“你想再见到他们么？”</p>

他是神。</p>

所以若想亡者复生，并非不可能。</p>

……可这里是异世。</p>

她感激地笑了笑：“逝者不可追，算啦，我就是和您倾诉一下，过一会儿就好了。”</p>

气氛安静了少顷。</p>

神灵想，他果然还是难以理解凡人的离愁别绪。</p>

相对寿命以万万年记的神灵而言，凡人的生命实在过于短暂。</p>

所以神灵不会为任何一个生命的离去而动摇。</p>

方才之所以提那一句，只是神灵满足眷者遗憾罢了。</p>

万年以前，人间凄惨事故无数，可神灵从未有过动摇。又如何会因一个少女的倾诉而心软？</p>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少女垂下头去。</p>

不知为何，风吹得她眼睛酸酸的。</p>

清禾想，盐湖上的风吹人还是不太舒服。</p>

她在原地停下，琢磨用灵力托起鞋子，然后想办法把眼睛里的沙子吹走。</p>

——盐湖里的沙子实在太讨厌了。</p>

但就在这时，她听见神灵淡淡道：“你可以继续向前走了。”</p>

“怎么了？”她鼻音很重的问道。</p>

但还是听话地向前走了一步。</p>

咦？</p>

不知何时起，她脚底下的盐石，已变得意外的柔滑，仿佛被溪水打磨无数次的鹅卵石，一点也不硌脚。</p>

而中间逐渐加深的湖水，也都只到她小腿肚了。</p>

一条点缀着细碎金粉，在日光下散发着漂亮光芒的红色轻纱，随着湖风一同吹入她的指间。</p>

她掌控这片洞天，但刚才却忘了，她可以改变此地一切不满意之处。</p>

最后还须得神灵提醒。</p>

“去寻找你的礼物吧。”</p>

神灵语气无悲无喜，此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p>

风吹皱暖融融的湖面，浅浅荡开涟漪。</p>

清禾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索性用纱巾捂住脸，片刻后，方才露出一双乌亮清澈，顾盼生辉的眼眸。</p>

“好！”</p>

她脆声应道，随后眯起眼睛，打趣地问：“您看我漂亮吗？”</p>

祓神淡淡答：“不要问无聊的问题。”</p>

少女也不气馁，说道：“我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玩了，觉得很像公主——等等，我不是要您送我公主仪仗，或者干脆封个国家给我的意思！”</p>

“就是想给您分享……这种小事情罢了。您要是没兴趣，就当我胡说八道。”</p>

神灵语气听起来无动于衷：“不要自作多情”</p>

“是是是，我自作多情。”</p>

说完，她发了下呆，又不由叹了口气：“哎。”</p>

她说道：“我之前说过，想在万年以前与您相遇，这样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您还记得么？”</p>

“嗯。”</p>

她瘪瘪嘴：“可您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吗？”</p>

“嗯？”</p>

“我在想，如果能在十八岁以前与您相遇就好了。”</p>

“感觉命运找我找得有些太迟。”</p>

她说着说着，觉得情绪负能量泄露太多了不合适，就搓搓脸，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去找礼物去。”</p>

“反正我每天想法都在变。”</p>

她对自己的没定性认知非常准确。</p>

说着，便向湖泊中心走去。</p>

而在此时，神灵轻声道。</p>

“不迟。”</p>

命运来得不早不晚。</p>

方才令她成为他唯一眷顾的信徒，而他是她唯一供奉的神灵。</p>

而他们也还有许多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