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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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苇冲下楼的时候, 装束很奇怪。</p>

她从淋浴间出来，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也来不及穿内衣, 直接扯了件衬衫套上，又发现很透，只好再随手扯了件风衣。</p>

白天还有三十多度的天气, 她套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风衣往楼下跑，脚上是一双在浴室穿的塑料拖鞋。</p>

狂按电梯, 终于进去的时候, 里面还有其他的人, 好像都是听到了那一声巨响的动静。</p>

葛苇低着头。</p>

她的头发还湿着, 本来是蓬松的卷发，此时变成了一束束的，贴在头上，贴上脸上，很重, 很不舒服。</p>

因为她低着头，发尾的水珠，顺着她的下巴, 一滴, 一滴。</p>

葛苇看着她面前的地板上，有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渍，从她头发上滴下来。</p>

小小一颗, 很快融进地板, 形成一个近似于圆的图案，边缘又不很规则。</p>

像什么人的眼泪。</p>

电梯“叮”一声到了一楼，葛苇第一个冲了出去。</p>

塑料拖鞋湿漉漉的, 打滑，葛苇差点绊了一跤。</p>

但她没停，还在跑。</p>

跑出这一栋楼，就看到楼下已经围了一些人。</p>

应该是在小区里散步的，听到这声巨响，都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p>

被他们的背影挡着，葛苇看不到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听到阵阵议论，从人群中传出。</p>

“太危险了。”</p>

“这不是要人的命么。”</p>

葛苇像是被按了慢放键的电影主角，脚步突然变得很慢，一步，一步，用意志力拖着自己的脚走过去。</p>

夏末秋初，晚上也还热着，葛苇套着这么长一件风衣，密不透风的，还觉得浑身发寒。</p>

也许又是热，她觉得一身的汗。</p>

冷汗。</p>

她走到人群外围了，透过那些人的双腿，可以看到，好像有什么大而坚硬的东西，砸在了地面上。</p>

还有一些人在往楼顶看，葛苇迷茫的顺着他们的眼神，一同抬头望去。</p>

原来是楼顶的字牌。</p>

长长一块，全金属铸成的。写着小区的名字，牢牢固定在楼体上，平日里看起来气势十足。</p>

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这字牌会掉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的大风天气。</p>

听刚才的动静，可能地面都被砸出了一个坑。</p>

就在刚才顾晓池站着等外卖的楼下。</p>

怎么没有救护车呢？葛苇迷茫的抬头，望向四周。是还没有赶来么？</p>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拨开人群。</p>

“苇姐。”</p>

葛苇一愣。</p>

她的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模模糊糊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熟悉的声线，亲密的像是一场幻觉。</p>

好像晓池的声音。</p>

如果这真是一场美好的幻觉，葛苇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让她不要再醒过来。</p>

她缓缓回头，笑着，眼睛里的泪，却一瞬沁了出来。</p>

顾晓池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还是她下楼之前的模样。</p>

白衬衫，卡其色的工装短裤。因为她长得高，又瘦，衣服套在身上都有种很宽大的感觉。</p>

远远在夜色中看着，顾晓池的身形像一根竿，她身上的衣服被阵阵的夜风吹起来，像一面旗。</p>

随着顾晓池渐渐走进，葛苇能看清她的脸了。</p>

眉毛很野生，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很挺，嘴唇不厚，习惯性的抿着，带着一股倔劲儿。</p>

像清新的少女，又像冷峻的少年。</p>

葛苇又哭又笑的，觉得自己有点疯，直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苇姐，是我。”</p>

葛苇愣愣的开口，带着鼻音：“小朋友？”</p>

“我没事。”顾晓池说：“我刚才没站在楼下。”</p>

她指指不远处的花坛：“我刚过去救猫了。”</p>

“什么猫？”葛苇一愣：“这小区里从来没有猫。”</p>

也许是因为居住密度低，人少，食物就少，葛苇住了这么多年，从没看到过这小区里有猫。</p>

“我也觉得奇怪。”顾晓池说：“这猫还很眼熟。”</p>

突然之间，她“啊”了一声。</p>

葛苇问：“怎么了？”</p>

她的手又像那天在楼顶一样，把顾晓池的手牢牢抓在手里，一秒钟都不愿放开，像是怕一放，顾晓池又会消失不见。</p>

顾晓池回握着葛苇的手。她想起来了。</p>

那只猫为什么会眼熟，因为她见过的。</p>

在穿越之前。</p>

一年前的9月22日，她在橙果楼下等葛苇的时候，救过一只猫。</p>

那只猫突然跑到马路上，差一点就要被迎面驶来的车子撞到。</p>

那时的顾晓池，本来赶着去拦葛苇的车，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消逝，她还是于心不忍。</p>

还是冲了过去，抱着那只猫，往马路边的绿化带一滚。</p>

那时顾晓池低头看过一眼怀里的猫，虎斑色，头顶的花纹好像一个手印，挺特别的。</p>

虎斑猫得救了，喵都没喵一声，从顾晓池怀里钻出来就跑了。顾晓池也因为救了这只猫，错失了拦葛苇车的机会。</p>

葛苇因此上了橙果的楼，被乔羽设计，从楼顶坠下。</p>

像一片落叶，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p>

到现在，穿越一年后，来到命运的9月22日，顾晓池明白了一切。</p>

为什么巫医说：“世间一切，皆是因果。”</p>

为什么巫医说：“你想救她的命，要等价交换。”</p>

原来按照系统的设计，顾晓池要救葛苇的命，可以，交换的代价，就是顾晓池自己的命。</p>

如果顾晓池一直站在楼下，真按那外卖小哥所说，等上几分钟，她一定会被从天而降的字牌砸中，没有生还可能。</p>

那字牌掉落的悄无声息，直到在地面砸出一声巨响，顾晓池才反应过来，如果她真站在楼下，是没有逃脱的时间和机会的。</p>

恐怖到好像《死*神来了》里的情节。</p>

可是一只猫，打破了这种命运般的诅咒。就是顾晓池穿越之前救下的那一只。</p>

不知它是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的。</p>

等顾晓池意识到这一次她的命，是被这只猫救下的时候，再回头去看，猫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p>

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p>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晓池有点恍惚，直到她看到葛苇，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p>

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外套，一双浴室的塑料拖鞋，很荒唐的打扮，跌跌撞撞的从楼里冲出来。</p>

头发还湿着，狼狈的粘在脸上。</p>

顾晓池抱住了她：“没事了。”</p>

怀里的葛苇在发抖。</p>

“顾晓池。”她小声叫着，声音也在发抖。</p>

顾晓池说：“我在。”</p>

葛苇回抱住了顾晓池：“你也别死。”</p>

顾晓池微笑。</p>

那是她跟葛苇说过很多次的一句话。</p>

别死。不要死。好好的活在我身边。</p>

顾晓池用脸蹭了蹭葛苇的头顶，一片水渍，凉凉的。</p>

“我不会死。”她说：“我们都……没事了。”</p>

******</p>

外卖小哥走到楼下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吓了一跳。</p>

他拎着一个麦当劳的牛皮纸袋冲着人群喊：“谁是猴子请来的救兵？”</p>

“我是。”</p>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p>

那是顾晓池的外卖联系人名字，葛苇帮她取的。</p>

外卖小哥抬头，面前站着一个清俊的少女，黑长直发，清冷的眸子，一张脸在莹白的月光下，泛着清辉。</p>

白T恤，卡其色工装短裤，一双穿旧了的球鞋，很简单的打扮，就很好看。</p>

不过她的背上……</p>

外卖小哥的眉头跳了跳。</p>

少女的背上，挂着一个人形生物。双手死死箍住少女的肩，大热天的竟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风衣，脚上又蹬着一双塑料拖鞋。</p>

人形生物把脸埋在少女的背上，看不清长相，黑色的头发露了一点出来，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没吹干，水全都蹭在了少女背后的T恤上。</p>

外卖小哥有些同情的看着少女，用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点了两点，那意思是：“背上这个，脑子不好？”</p>

少女脸上的表情本来挺冷，这时却好似忍不住笑了，没回答，而是把小哥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谢谢。”</p>

小哥指指不远处一堆围着的人：“什么情况？”</p>

少女说：“发生了点安全事故，还好你刚才走去了二期。”</p>

一脸清冷的少女在他身后喊：“注意安全。”</p>

倒是个热心人。</p>

******</p>

小区管家很快赶了过来，现场人多，又乱，顾晓池拉着葛苇上楼。</p>

从走入电梯，乘电梯，走出电梯，葛苇就这样在顾晓池身上挂了一路。</p>

直到进了家门，顾晓池觉得好笑，提醒她：“可以放开了。”</p>

葛苇摇头，头发还湿着，蹭的顾晓池背后的T恤，潮湿一片。</p>

顾晓池说：“你的麦旋风要化了。”</p>

葛苇这才“哦”了一声，放开了顾晓池的肩。</p>

顾晓池转身，见葛苇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眼圈还是红的。</p>

她想了想，抬起手指，在顾晓池的胳膊上戳了一下。</p>

又戳了一下。</p>

顾晓池：……</p>

问她：“你干嘛？”</p>

葛苇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p>

顾晓池笑：“你刚才一路挂着我，没感觉到我的体温么？”</p>

“对哦。”葛苇眨了眨眼睛。</p>

刚才真是被吓傻了。</p>

“如果我不是活的呢？”顾晓池忽然问：“如果我是鬼呢？”</p>

葛苇已经换了鞋往里走。</p>

“那敢情好。”她缩着双脚，坐到沙发上，把风衣外套一脱，露出里面湿漉漉的T恤。</p>

像是缓过神来了，又露出妖精一样的笑容：“别人看不到你，也摸不到你，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p>

“还可以帮我干坏事。”</p>

顾晓池往卧室的方向走，拿了一件干净T恤，又去浴室拿了浴巾和吹风，走回客厅。</p>

葛苇挺豪迈的把湿T恤一脱，拿浴巾随便擦了擦，又把干净的T恤套上。</p>

顾晓池打开吹风，站在葛苇身后呜呜呜的帮她吹头发。</p>

“你要我帮你干什么坏事？”顾晓池问。</p>

吹风机的声音响着，两人说话刻意放大了音量，像在喊话。</p>

葛苇说：“先偷偷去韩菁的办公室，把她汉堡里的沙拉酱全换成芥末。”</p>

顾晓池笑。</p>

葛苇的头发，穿梭在她的指间，起先像湿漉漉的海藻，逐渐变干，又有一种丝缎的感觉。</p>

葛苇想了想又说：“还有贺淼，蔫儿坏蔫儿坏的，每次装的跟自己不放屁不拉屎似的，贼清纯，不如你去给她盒饭里放点泻药。”</p>

顾晓池又笑。</p>

瞧她家影后这点出息。</p>

顾晓池吹着葛苇的头发，葛苇渐渐的安静了下来。</p>

不知是不是累了，不再说话，结束了刚才的话题。</p>

客厅里的空调还开着，阵阵的凉意，驱散了刚从楼下带上来的热气。</p>

葛苇忽然抬手，向上摸索着，在自己的发间，摸到了顾晓池的手指。</p>

她把顾晓池的手指捏在手里。</p>

葛苇说：“如果你变成鬼了……”</p>

原来这话题还没完，葛苇刚才沉默着，是还在想这个。</p>

“如果别人看不到你，我们还可以……”葛苇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多做点儿，你懂的。”</p>

“随时随地，你懂的。”</p>

刚才吹头发的时候，顾晓池的手指一直在葛苇的发间拨弄，被吹风的暖风吹着，变得有点烫。</p>

葛苇攥着顾晓池的手指，往下拉。</p>

顾晓池随手拿过来的一件T恤，领口很大，她的手指被葛苇带着，伸进去，一下子摸到葛苇的锁骨。</p>

葛苇像是被她的手指烫了，缩了一下，却又不愿躲，冲着她的手指迎了上来。</p>

顾晓池是被葛苇拽着，从沙发背上翻过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