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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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訾妃便要走，又被周斐拉了回来：“我知道你是要去找永和公主，我今日前去拜访过使臣，暗中探查过，永和公主已经跑了，你去了也是白搭。”</p>

“多谢你告诉我这个重要的消息，但你别再跟着我了。”</p>

可这周斐宛若牛皮膏药，任她如何甩都甩不掉，没办法，她只能说了句“你可以跟着但别妨碍我”后便由他而去。</p>

使馆位于城外，訾妃和周斐两人沿着回都城的路，逐个村庄排查着，终不得果。</p>

有驿馆时两人便会住驿馆，没有驿馆时就找农户家借住，要是连农户都没有，就只能找破庙暂住。</p>

周斐自小没吃过这些苦，倒是很惊讶訾妃娘娘竟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p>

这日，他们在破庙过夜，屋里漏风，周斐冻得瑟瑟发抖，根本睡不着。</p>

夜里，他隐约觉得有人给他盖东西，瞬间身上有股暖流淌过，十分温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瞧见訾妃正替他盖上自己的外袍。</p>

周斐连忙起身，取下外袍：“不不不，晚上很冷，你盖吧。”</p>

訾妃继续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雪国人不畏寒，你还是盖着吧，我怕明天醒来你被冻死了。”</p>

“雪国人真的不畏寒吗？”</p>

“其实也不是。”訾妃在他身边坐下，朝火堆扔树枝，“准确的说，是狻猊族人不畏寒，只是后来传着传着就传成雪国人不畏寒了。”</p>

“原来是这样。”</p>

“反正我不怕冷，你盖着吧。”</p>

“娘娘，我可以问问你从前的事吗？”</p>

“你想问什么？”</p>

“从前你在雪国时也是这般严肃吗？”</p>

“不是，在雪国时，我很爱笑，也很调皮捣蛋，常常惹族长生气，他会骂我是泼皮猴子。”</p>

“很难想象哎，那你在雪国王宫的那几年开心吗？”</p>

“嗯。”</p>

“雪王对你好吗？”</p>

“嗯。”</p>

“很好吗？”</p>

“嗯。”</p>

“那……”</p>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p>

“我想听听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你。”</p>

“我的事有什么好听的，我可是妖孽，惯会使用美色，能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什么好人。”</p>

“才不是，你就是不肯告诉我。”</p>

“好好好，我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p>

“雪王像我一样这么喜欢你吗？”</p>

“你和他的喜欢不能比较。”</p>

“为什么？”</p>

“因为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更爱我。”</p>

周斐落寞，眼神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狗：“还说什么要跟我一起归隐山林，果然是骗人的。”</p>

“你不是知道嘛。”</p>

“娘娘，虽然我很伤心，可是今天我有觉得真正认识你一点。”</p>

“认识我未必是什么好事。”</p>

“我可能比不过雪王在你心里的位置，但我知道我一定比一个人强。”</p>

“谁？”</p>

“当今圣上。”</p>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p>

“才不是，你肯定和我说的真话要比和他说得多。”</p>

“我呢，希望你可以去郴州谋个闲职，偶尔帮帮百姓，自己又能开心，就足够了。”</p>

“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对不对？”</p>

“对对对。”</p>

一连找了七日，还是没能找到永和公主的下落。</p>

中午时，两人坐在茶肆歇息，周斐有些担忧：“找了这么多天，你再不回去，皇上该起疑了。”</p>

“他惯会起疑。”</p>

“你说永和公主会跑到哪里去呢？”</p>

“我想她偷跑出来时，恐怕受了伤，不然早该回宫了。”</p>

官道上的茶肆为过路人提供方便，但他们在此许久，却未见有人来，好生奇怪！</p>

訾妃提醒：“这里有点古怪，小心一点，我们先离开。”</p>

“好。”</p>

不知何时，树丛中冒出许多人，他们褪去树枝样的遮挡物，露出官服，朝两人杀来。</p>

周斐虽算不上文弱书生，但只会一点保命的武功，难堪大用。他将訾妃挡在身后，拔出佩剑：“你先走！”</p>

訾妃想也没想转头离开，她认出那些人都是宫中暗卫，她还不能被抓回去。</p>

本以为这些人只是奉命来抓他们，没想到却是下了死手，周斐不敌，逐渐败下阵来。</p>

訾妃跑出去老远后，听见身后传来诡异的厮杀声，回头这才发现周斐已经伤重，她立马折返往回跑，路过一名受伤暗卫身边时，夺过他手中的剑，为周斐挡下致命一击。</p>

“大胆！你们难不成真打算要了我们的命不成？”</p>

按着道理，周斐拖其父下马，但也收服了丞相手中那一班义子，手上掌着权，天景帝不该在这个时候要他的命。</p>

“请訾妃娘娘随我们回宫。”</p>

訾妃执剑立于周斐面前，和她射箭一般，她虽招式灵活，但力道不足。</p>

“那他呢？”</p>

“杀无赦！”</p>

“你们休想！”</p>

“我等不敢对娘娘动武。”</p>

“那今日我便跟你们走不得，你们也要不得他的命。”</p>

“娘娘，得罪。”领头人冲着众人说，“上！”</p>

訾妃游走于人群之间，将剑花舞得飞起，即便是从前，她也未必是这帮宫廷暗卫的对手，不过，她会用毒，这世上便没人能困住她。</p>

只见她一个跃步跳到树上，自上而下洒下粉末，药粉顺着风吹向暗卫，没一会儿他们便支撑不住，摔倒在地。</p>

就在她将诸人引到她这边时，还有少部分的暗卫冲着周斐而去，周斐不敌，接连被砍数刀。</p>

“周斐！”訾妃来不及挡下刺向周斐的剑，等她来到他身边时，那名暗卫已将剑拔出，晕了过去。</p>

她给周斐喂下解药：“我们走。”</p>

以她的用毒之术，若然洒下的是毒药，这帮暗卫必定立时毙命，可是她从来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p>

因此当那支箭穿云破雾而来，穿透周斐的胸膛时，她几乎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没用毒药？</p>

那名暗卫在射出最后的致命一箭后，也随之倒地。</p>

他们一路逃跑到林间破屋，四面透风，风雪越来越大，带着锐不可当，似是吞天灭地的力量。</p>

訾妃一路照顾着他，用尽所有手段救治，血虽止，但失血过多，周斐显得十分痛苦。</p>

“娘娘，我还是第一次见您用剑，原来你的武功这么好。”</p>

“你先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宫，等回了宫，我一定能救你。”</p>

“娘娘医术了得，世上不可多得，却被困宫廷半生，难为你了。”</p>

“你撑住，我去找马车，现在就带你回去。”</p>

周斐紧紧拉住她的手，血红的手印染在另一人的手上，鲜血交融，仿似宿命般的纠葛。</p>

“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派人来杀我，并带你回去，如果我们一起回去，那便是向皇上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他不会放过你的。”</p>

“我的药没有带出来，我救不了你。”</p>

“没关系，这样也好。”</p>

訾妃不说话，只是任由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周斐竭力全力，仍然只发出很轻的声音：“娘娘心中对臣，可有丝毫欢喜？”</p>

在寺庙时，他便如此问过，那时得到的答案是：那是自然。</p>

“未有。”訾妃的神情冷冷的，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就该是如此。</p>

“谢谢你说真话。”周斐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泪，手依然紧紧地握住訾妃的手。</p>

“死人是不会有欢喜的，十五年前我就死了。”</p>

“雪王是个怎样的人？”</p>

“我不记得了。”</p>

“那你想他吗？”</p>

“嗯。”</p>

“要是我能陪着你，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耕田织布，看芳草鲜美，赏落英缤纷，该有多好！”</p>

“下辈子不要遇见我，你一定会遇到那个陪你看尽世间繁华的人。”</p>

“可是下辈子我还是想遇见你。”</p>

“下辈子我的心依然在别人身上，不会为你停留。”</p>

“你如此倾心于那位雪王，当年为何要……”</p>

“周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这一生，行尸走肉，对人已经没什么感情，从前与你的温情软语，亦只是利用，但你是个赤城的人，爱人之心亦没有错，但是此生除了一声对不起，我再不能对你付出更多。”</p>

“娘娘，此生恐再难在情之一字上有所得，我便愿着你，自由。”</p>

周斐紧绷着的手松开，于无声中，垂到了地上，这一次，他的眼睛闭上后，再没能睁开。</p>

訾妃托着他的身子，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如同哄孩子睡觉，只是这一觉，再无醒来之期。</p>

茅屋外大雪纷飞，屋顶破了个洞，有雪自上而落，如同仙女般在空中飞舞，轻盈灵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