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世家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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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船只上的青年说自己叫乐熹。</p>

乐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能称奉州乐家的更是只有那一个家族。与封家类似，他也是一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而且如今也颇有权势。</p>

众修士不愿意轻易得罪这等人, 且保宁号原本就缺乏食物，现在有人雪中送炭，很多人都动摇了。</p>

船长征询了一番众人意见, 又询问对方一共多少人、重量几何，最后计算一番，同意了。</p>

“乐公子, 如果你上船，一应物资都要重新统一分配。为了撑到江阳码头, 每个人分到的食物都会少一些，你能否同意？”船长最后又向那锦衣青年确认道。</p>

乐熹洒然一笑，朗声道：“自然。”</p>

他跳下船舷, 很快又牵了一名天蓝衣裙的女子出来，后头跟着一队下人, 依次走了过来。原来那船上的主人只有他和那名女子, 其余都是随侍的下人。因此船虽大，他一共也不超过三十人。</p>

蓝裙女子年约双十, 装扮典雅，唇边含着浅浅微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 云乘月看着她，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p>

蓝裙女子行了一礼，语速不疾不徐：“叨扰了，我叫季双锦。”</p>

人群又是轻微骚动。</p>

“季……莫非是中州季家的姑娘？”</p>

季双锦噙着笑，点了点头, 幅度很小。</p>

中州在宸州东北方向，在十三州中位于中心偏东的位置，自古繁华。季家曾是中州的诸侯，现在虽然不如乐家，却也称得上风光。</p>

季双锦与乐熹站在一起，两人举止亲昵，称得上一对璧人。</p>

众修士也客气地恭维了一番。</p>

云乘月余光里看到，那位红裙子的陆姑娘神色微变，手攥紧又放开，下一刻却又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眼神只在乐熹身上掠一圈，就飘到其他地方去，仿佛毫不在意。</p>

一番客套后，乐熹道：“这是我带来的物资，船长可以清点一番。”</p>

一名仆人走出，捧上三枚玉简，每一枚都是纯净无暇的白玉，雕刻不同图案。</p>

仆人道：“三枚一品空间玉简，各自含灵米二百斤、清水三百斤、灵酒三百斤，灵蔬灵果灵肉各二百斤。”</p>

三枚各含……那加起来岂不是都上千斤了？仙门世家子出门在外……带这么多物资？</p>

保宁号众人被这份豪气震住了，一时讷讷说不出话。</p>

那位陆姑娘神情一闪，抓着众人安静的空隙，一手把玩发辫，笑道：“这下好，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乐公子，多谢你啦。”</p>

青年看向她，眼神温和：“互相帮助，不必言谢。这位是……”</p>

陆姑娘说：“我姓陆，名叫陆莹。”</p>

立即有人小声说：“这位姑娘用的是诸葛家的追日弓呢！”</p>

陆莹皱起眉：“什么追日弓，普通弓箭而已。”</p>

但昨夜情形人人看在眼里，这时只当她在隐瞒来历，都是心知肚明地彼此看看。</p>

那乐熹公子也神色微动，单独对陆姑娘抱一抱拳，而后不再多说什么。陆莹的目的却像已经达到，眼里含笑，一派天真。</p>

蓝裙的季双锦站在一旁，没说话，微笑如故，眼神都没动一下，稳得像是拿尺子一厘厘量出来的。</p>

待保宁号船员清点完物资，确认无误后，对船长点点头，神色里也难掩惊叹。</p>

船长却很沉稳，伸手拿了一枚玉简起来，将另两枚玉简推回去：“乐公子，季姑娘，我只需撑到下个江阳码头，二位到时候也能另寻一只舒适的乘船，不必委屈与我挤在一起。一枚玉简中的物资够了。”</p>

乐熹却不接，只笑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我也不想再找别的船了。我观诸位也要往明光城而去，不若就此同行，剩余物资，当成我等给保宁号的酬劳。双锦，你说呢？”</p>

季双锦仍是浅浅含笑：“就按你说的来。”</p>

船长皱眉，干脆挑明了说：“二位，保宁号二楼的天字号房一共四间，都住满了。我能帮两位协调，勉强挤一挤，但如果要一直同行……”</p>

乐熹笑道：“这好办，我与双锦只要两间房，找两位腾出来便好。虽然有人用过，但我这时不会挑三拣四，叫仆人换一整套新的，也能继续用。”</p>

船长一噎。这是他不挑的问题吗？这是保宁号对客人的信誉问题！保宁号背后是聂家，如果今天为了迎合世家子，将自己的客人赶到一边去，聂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p>

但这位船长在水上是一把好手，对船员也非常负责，待人接物却只能称四平八稳，远说不上灵活。这时他一为难，气氛就有些僵住了。</p>

这时，陆莹忽然开口：“不是已经空了一间房出来么？”</p>

不远处，洛小孟神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好似已经要发怒了，却极力忍住，却还是再也维持不住憨厚的笑，咬紧了牙。</p>

乐熹又看她一眼，笑笑：“那就只差一间了。除了陆姑娘外，不知剩下两位客人是谁？如能将房间让出来，乐某定有重谢。”</p>

陆莹眼睛一转，准确地看到了云乘月身上。她眼神中似乎闪过什么，笑得可爱：“云姑娘，你要不要让出房间？你可以和我一起住，我不介意。”</p>

云乘月微微一笑：“可我介意。”</p>

她看向乐熹和季双锦：“你说的‘重谢’，是有多重？”</p>

乐公子望向她，目光一停，笑意加深。</p>

“是云姑娘？云姑娘想要什么谢礼？”</p>

季双锦还是那副微笑，不开口，神情也不变。</p>

云乘月微笑道：“你要去明光城，是为了参加明光书院的考试？是的话，你如果放弃考试资格，我就让出房间。”</p>

江风喧闹，船上却突然安静了。</p>

乐熹收起笑容，略一皱眉：“云姑娘这是何意？”</p>

“提条件而已。你能随便叫人家让房间，我也能随便让你放弃考试嘛，这才公平。”云乘月也收起笑容，淡淡道。</p>

乐熹道：“我如果说不行呢？”</p>

云乘月说：“那我自然也是不行。乐公子，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对不对？”</p>

世家公子眉头紧皱，很快又无奈一笑，偏头对季双锦说：“双锦，果然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温柔懂事。”</p>

季双锦垂眼微笑：“嗯。”</p>

云乘月看着蓝裙女子的模样，心中那丝奇怪更重了。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总觉得不对头。</p>

云乘月拒绝了，第四间房的主人却挺乐意收一笔重重的酬劳，因此，安置的事情很快谈妥，两位世家子到底是称心如意。</p>

这时，乐熹转过身，面向那艘看上去毫无问题的大船。他抽出腰中的白玉剑，凌空一划：“去！”</p>

起先是安静，而后忽地一震！</p>

那艘装饰精美的船只颤抖起来。江浪击打着它，它却也击打着江浪。</p>

船身的每一块木板都开始发光。很快，这些光芒朝着乐熹手中的白玉剑奔来，汇为一个大字：</p>

——凝！</p>

半透明的书文飘逸秀丽，浮在白玉剑尖，片刻后又散为无数透明花瓣，往四周飘洒、消失。</p>

没了书文，船只发出巨响，顷刻支离破碎，砸入鲤江之中。</p>

大大小小的残骸被急流卷走，往下游冲去；有的撞上礁石，便立即粉身碎骨。</p>

乐熹收剑回身：“久等了。”</p>

船长看得震惊，脱口道：“难道……乐公子说的船只核心破碎，是完全粉碎？方才船只完好，全是靠着乐公子的书文支撑？”</p>

乐熹摇头笑道：“献丑了。”</p>

人群中当即发出一阵轻微的低呼。</p>

能够以书文之力维持这么大一艘船不散，不光需要灵力深厚，更要书文圆融自然。否则，即便只是一瞬间的断裂，也会使船只破碎。</p>

而看乐熹的模样，他居然还颇为轻松，完全没有要补充灵力的意思。</p>

这至少是第三境的修为，说不定有第三境后阶……不，第四境也不是没有可能。</p>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人都要去明光书院考试……”</p>

众人只觉得本就渺茫的希望，变得更加微小。</p>

唯有陆莹拍手笑道：“乐公子真是惊才绝艳，叫我长见识了。这回明光书院内院，必定有乐公子一个席位。”</p>

乐熹对她一笑，笑容多了几分温柔之意：“若有机会，也希望见识陆姑娘的弓道。”</p>

陆莹又一笑，却是没回，一礼过后，顾自回房了。</p>

云乘月在一旁思索片刻，也回了房。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却见季双锦正看着她。对上目光的一刻，蓝裙姑娘避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p>

云乘月想了想，利用生机书文的力量多看了一眼，但没有发现类似死灵的存在。这倒也是，如果突然之间船上一连三个千年前的死灵，她都要怀疑自己撞上了什么阴谋。</p>

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p>

从乐熹上船开始，薛无晦就消失了。这时云乘月一回房，见他已经坐在窗边，正望着外头阴沉低垂的天空。</p>

他虽然不在，却像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开口道：“倒是少见你对陌生人生气。”</p>

云乘月站定：“我？生气？”</p>

他回头道：“你刚才不是生那个乐熹的气了？”</p>

“你这么一说……”</p>

云乘月一听，不怎么认真地抱怨：“我是觉得他很讨厌。上来就说什么要别人腾出房间、他不介意，后来又说季姑娘懂事什么的，好像被人天生就比他矮一头，要听他安排……我想起来了，有点像之前的聂七爷。”</p>

薛无晦道：“贵族子弟，不少都是这么个德性。我本想说替你将他杀了出气，不过这样也好，有人能让你讨厌，总比谁都让你觉得无所谓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