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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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伯府。</p>

马车自角门入内，不待仆役送上矮凳，帘栊挑开李纨便行了出来。</p>

她先前在王府教导郡主李梦卿读书，跟着得了信儿，家中大老爷竟过世了！当下寻了次妃告假，急忙忙往荣国府赶来，不想半途被吴海宁拦住，只说寡婶刘氏身子不大好！</p>

李纨唬了一跳，只道婶子刘氏病重，当下匆忙便往伯府而来。待踩着矮凳下得马车来，进得仪门便见宝琴与李纹一道儿迎了过来。</p>

李纨紧走两步，一把扯住李纹道：“你娘如何了？”</p>

李纹笑道：“方才吃过汤药，这会子睡下了。太医说不过是偶感风寒，用几副药大抵就好了。”</p>

李纨顿时怔住：“婶子……无大碍？”</p>

李纹娴静摇头，宝琴在一旁道：“大姐姐，婶子并无大碍。倒是四哥哥与贾家闹了个红脸儿。”</p>

“啊？”李纨紧忙过问情由，待宝琴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李纨顿时蹙眉心乱不已：“这……好生生的怎么就闹起来了？”</p>

一边是婆婆，一边是亲兄弟，夹在当间儿，李纨自是难受的紧。</p>

宝琴就劝道：“四哥哥说了，此番不过是让贾家知道知道厉害，倒没旁的心思。”</p>

李纨道：“都是亲戚，这般闹得实在不成样子。太太那话不对，可俭哥儿此番也有些过激了些。”</p>

宝琴却笑眯眯道：“我听傅姐姐说，这几年因着大姐姐与兰哥儿，四哥哥一向对贾家百般忍让。只是泥人儿尚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是四哥哥？若我说，闹一闹也好，免得有些人心下没个眉眼高低的，看不出风色来。”</p>

李纨依旧蹙眉不已，李纹便在一旁说道：“大姐，俭四哥今时今日位份非同寻常，当朝首辅见了只怕也要礼让三分。那王夫人有何德行，竟敢当面直叱俭四哥？此番不借机拿捏一番，来日还不知有多少窝心事儿寻上门来呢。”</p>

李纨这才心下释然，道了声‘原是如此’。</p>

又听宝琴说道：“这便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说句不好听的，若果然闹掰了又怎样？四哥哥强留了大姐姐与兰哥儿在家中就是，且看那王夫人有何脸面来强索。”</p>

李纨忽而想起当日母亲梁氏所言：伱兄弟如今便是你的胆气。</p>

如今想来正是此理。有着俭兄弟支撑着，李纨又何惧那王夫人的冷言冷语？心下想了个分明，释然之余，李纨便道：“琴妹妹与二妹妹都是钟灵毓秀的女子，这心里头想的可比我还明白。罢了罢了，就由着俭哥儿闹腾吧。我先去瞧瞧婶子。”</p>

当下李纨等往后头小院儿而去，自是不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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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东院儿。</p>

琥珀来了一回，贾琏却不曾回来。这会子邢夫人也回来了，与王熙凤商议着料理丧事。</p>

这与亲朋故旧报丧之事，须得定下日子再说。老爷贾政如今为学政，须得赶紧书信一封告知其奔丧。贾珍、贾蓉虽一南一北远隔千万里，也要写书信告知了。</p>

除此之外，往朝廷报丧，与五军部、吏部交涉，请钦天监定下日子，再请和尚、道士做法事，林林种种不一而足。</p>

好在凤姐处置过两桩丧事，此时也算经历过了，处置起来极为得心应手。</p>

这婆媳二人正商议着，王善保家的忽而慌慌张张而来，入内来不及见礼，慌忙道：“太太、奶奶，琮哥儿不小心碰了下寿材，老爷口鼻间竟沁出血来了！”</p>

“啊？”邢夫人顿时慌了神儿，只道是贾赦死不瞑目，一时间两股战战没了主意，只往王熙凤这边瞧过来。</p>

王熙凤从不信鬼神之事，暗忖这定然是因着大老爷磕了后脑海，这会子淤血自口鼻流了出来。说不得那验封司带着仵作过会子就要登门，可不能让人瞧出破绽来，不然贾琏还如何袭爵？</p>

因是凤姐豁然起身，骂道：“你也是办老了事儿的，不过些许小事儿一惊一乍作甚？”</p>

说话间起身便往外行来，到得厅堂里一瞧，那寿材中的贾赦果然口鼻流血。王熙凤也不避讳，扭头观量迎春与贾琮二人，便见二人都骇然不已，那贾琮更是吓得掉了眼泪。</p>

心下厌嫌之余，王熙凤径直叫过婆子来，吩咐道：“老爷中风而死，想来这会子流的不过是淤血，快寻了帕子为老爷擦拭干净。”</p>

那婆子战战兢兢应下，紧忙寻了帕子仔细擦拭了。王熙凤尤不放心，生怕来者嗅到血腥味，又紧忙打发人寻了熏笼来，点了冰片这才遮掩住血腥味。</p>

方才忙活过，外头便有婆子回话道：“二奶奶，二爷领着验封司与五军部的人来了。”</p>

这勋贵袭爵尤为繁琐，太宗时定下仪制：公、侯、伯病故，必先奏请殡葬，方许袭爵，违者，参奏治罪。</p>

前代勋臣故去，须得请了仵作来验明死因。待验明无误，方才任其家中安葬。与此同时子孙奏袭，验封司、五军部一并勘验，待勘验无误方可准其袭爵事。</p>

凤姐这会子心下忐忑，生怕那贾琏就此坏了事，却因不好与外男相见，只得往后头避去。</p>

王熙凤与邢夫人躲在房里，隔着碧纱橱听得脚步声，隐约瞧见贾琏引着牛继宗与一名主事进了厅堂里。</p>

那牛继宗上前瞧过一眼，叹息道：“不想恩侯兄竟就此故去了，琏哥儿还请节哀。”</p>

贾琏忙道：“父亲屡次中风，前几日方才略略好转了，不想今日竟去了。”</p>

那牛继宗蹙眉颔首，转头与那主事道：“快些勘验了正身，不好耽搁了人家治丧。”</p>

那主事应下，上前观量了一眼寿材里的贾赦，又叫过仵作来。仵作上前先取银针刺喉，又刺肺腑，抽出来后眼见银针不曾变化，便与主事道：“回主事，贾将军并非死于中毒。”</p>

那主事只摆了摆手，仵作便又来翻动尸身，一旁的贾琏看得心下急切，生怕被那仵作发现了端倪。情急之下，禁不住与牛继宗道：“世叔、孙主事，不妨让仵作先行勘验着，家中备了茶水，还请二位往前头稍坐。”</p>

牛继宗道：“也好，方才来得及，这会子口渴的紧。孙主事说呢？”</p>

那孙主事拱手道：“在下但听吩咐就是。”</p>

当下三人往外头行去，贾琏心下一动，紧忙朝着门口候着的小厮连连使眼色。奈何那小厮不知内情，只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p>

贾琏心下哀叹，罢了，但看命数吧！</p>

却说那仵作翻动手脚身躯，眼见并无外伤，便要去翻动尸身头部。碧纱橱里的王熙凤瞧得心急如焚，莫说是凤姐，便是邢夫人这会子也急了。</p>

此事若揭开，贾琏担着弑父的罪过，自是得不了好儿。她帮着隐瞒又岂会得了好儿？当下急切一扯王熙凤衣袖：“凤哥儿！”</p>

王熙凤咬了咬牙，当即迈步而出。冷着脸朝那仵作道：“仵作稍稍勘验过了便算，不好再搅扰我那公公。”</p>

“这——”仵作赶忙拱手道：“——非是小的多事，实在是朝廷规制，小的不得不遵循。”</p>

王熙凤就道：“法理不外人情，大老爷屡次中风又做不得假，又不曾中毒，莫非还能死于非命不成？”</p>

“这位奶奶说的是，只是小老儿——”</p>

“呵！”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你所求为何当我不知？罢了，如今家中多事，不好与你计较。若换在旁的时日，定要你知道知道得罪我们家是个什么罪过！平儿，给他取二十两银子来。”</p>

平儿应下，紧忙将四枚银稞子送上。主仆二人向来有默契，凤姐唱了白脸儿，平儿自然要唱红脸儿。</p>

将银稞子交与那仵作后，低声道：“快拿着吧，那差事大略勘验过就算，我们奶奶这会子正恼着，真要是记恨上了，来日你还能得了好儿？”</p>

仵作得了好处，且大体已然勘验过，顿时没口子得朝凤姐打躬作揖：“奶奶宽宥，小的也是遵令行事，并非有意冒犯。”</p>

王熙凤眉毛一挑，道：“少在这儿胡吣，拿了银子快走，免得在跟前儿碍眼！”</p>

仵作应承连连，揣了银子一溜烟往前头寻去。</p>

待瞧着其走远了，王熙凤方才长长出了口气。心下暗忖，这爵位……大抵是保住了？</p>

转过头来往寿材里一瞥，却见那贾赦口鼻处又溢出血迹来，惹得王熙凤蹙眉腹诽，这个大老爷，便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p>

却说前头偏厅里，牛继宗大马金刀喝着茶水，与贾琏说着话儿，那孙主事自恃文武殊途，也不搭茬儿，只自顾自的品着香茗。贾琏一边厢应对着牛继宗，心下却坐立难安，生怕一会子那仵作勘验到贾赦后脑海的伤势。</p>

耳听得脚步声，贾琏顿时怔怔看向门口，便见那仵作猫着腰进得内中，朝着众人打躬道：“回伯爷、大人，小的已勘验过，贾将军乃是病故，并非死于非命。”</p>

牛继宗只道寻常，颔首道：“恩侯前后两回中风，换做旁人哪里支撑得到今日？这朝廷的规矩就是多此一举。”说话间站起身来，与贾琏道：“琏哥儿，这报丧奏书须得尽快写了。你若不好往上奏，我这边代你上奏也是一样。”</p>

话音落下，却见那贾琏依旧好似魂游天外般盯着仵作。</p>

牛继宗心下暗忖，也没听说这二人父子情深啊，怎么贾赦一死，这贾琏就好似丢了魂儿一般？</p>

当下咳嗽一声，又叫道：“琏哥儿？”</p>

“啊……啊？”贾琏终究回过神来，赶忙拱手遮掩道：“世叔见谅，我方才正想着如何个二叔说呢。”</p>

牛继宗也不以为异，说道：“存周远在江南，这一来一回只怕最少要月余光景。不过好在此时天冷，倒是不急着发送了。”</p>

贾琏唯唯应下，咬牙道：“总要做上七七四十九日水陆法事才是，二叔总能赶得及。”</p>

牛继宗道：“也好。如此我与孙主事先走一步，待来日送了信儿来，我再来吊唁恩侯兄。”</p>

贾琏起身相送：“我送世叔与孙主事。”</p>

当下贾琏将二人送出，待瞧着车马远去，心下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此番……终究是遮掩了过去！</p>

心下振奋，扭身回返正房，临进门时瞥见那寿材，顿时心下忐忑不已。凤姐儿迎上来急切道：“牛伯爷与那孙主事走了？”</p>

贾琏释然笑道：“走了。牛世叔还叮嘱了，须得赶紧写了报丧奏书，我一会子连同给二叔的书信也一并写了，赶快打发人往江南送去。”</p>

王熙凤只道：“那就好，那就好。”</p>

凤姐正要说旁的，忽而见那贾琮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当下赶忙问迎春道：“琮哥儿哪儿去了？”</p>

迎春说道：“说是肚子疼，这会子往后头去更衣了。”</p>

凤姐蹙眉应下，心下思量不已，又赶忙打发婆子往后头去看。</p>

却不知此时贾琮自角门奔行出来，径直往那王夫人院儿哭嚎着而去。到得院儿门前便被婆子拦下，贾琮嚷道：“我要见太太，我有大事要见太太。”</p>

婆子只道：“哥儿再是急切也不好乱闯。”</p>

正要再教训，却听王夫人自内中道：“谁来了？”</p>

丫鬟绣鸾出来瞧了一眼，又听了贾琮嚷嚷声，赶忙回来报：“是东院琮哥儿，嚷着有要紧事要寻太太。”</p>

王夫人纳罕不已，便道：“许是大太太有事儿？罢了，叫他进来吧。”</p>

绣鸾应下，转身出去将贾琮引了进来。不想那贾琮一进来便扑在王夫人面前：“太太，我父亲七窍流血，只怕是被人害死的啊！”</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