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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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听罢顿时蹙着眉头好半晌没言语。</p>

不问也知，李惟俭将李纨与贾兰一并接到伯府，这是防着与贾家撕破脸，王夫人恼羞成怒之下在背地里对这二人下黑手。</p>

贾母虽觉李惟俭此番实在小题大做，却也从这等果断中知其决绝之意。</p>

贾赦、邢夫人那二人可存过好心思？自打眼瞅着俭哥儿发迹了，便一门心思的算计起来。前头俭哥儿瞧在贾家、李纨的情面上一直隐忍，待那二人欲将迎春嫁了去，俭哥儿这才恼了！</p>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贾母虽心下凄凉，却也不禁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好在这大儿子去得早，不然来日待贾母自己个儿眼睛一闭，这贾家两房还不知闹成什么情形呢！</p>

至于王夫人的心思，贾母也大抵能忖度出来，不过是推诿出去，不想自公中出银子为大房了结这等腌臜事儿罢了。</p>

偏这王夫人是个眼界好似针鼻儿般的，只是算计那些蝇头小利，又一门心思为自己那一房谋利，为了些许银子怎能就与俭哥儿闹翻了？</p>

如今倒好，俭哥儿真真儿是恼了，此番大有与贾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本该是贾家来日臂助，如今却反目成仇，这叫贾母如何能忍？</p>

且贾母心下早就对王夫人不满了。</p>

那王夫人不过是表面上孝敬，私下里算计。袭人本是贾母派给宝玉的丫鬟，如今却不声不响被王夫人收拢了去；</p>

前头建园子，非但从贾母这儿搜刮了，连外孙女黛玉的嫁妆也一并用去了。十来万的银钱说用就用，如今却扯着宝钗说什么金玉良缘！</p>

薛家不过是皇商，如今皇商底子都没了，说白了就是一介商户。错非薛姨妈姓王，王家还有王子腾这个兄长在，你看贾家搭理不搭理薛家？</p>

桩桩件件的日积月累，贾母心中又如何没有怨气？当下贾母心中暗忖，这俭哥儿须得转圜一番，料想自己个儿卖了老脸，俭哥儿也不会多说什么。如此，正好趁机将那王夫人敲打一番。</p>

因是贾母便道：“罢了，这两日家中事多，且待报丧后寻个日子，我与俭哥儿好生说说吧。”</p>

鸳鸯当即应下，暗地里长长松了口气。她是贾家家生子，又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贴身大丫鬟，前头更拜了湘云为主母，若两家果然闹翻了，她又如何随着湘云嫁过去？</p>

如今瞧老太太的心思，大有缓和之意，鸳鸯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不由又想，说不得湘云那边厢如何挂念呢，总要去言语一声儿才是。</p>

贾母此时又道：“东院如何了？打发个人过去瞧瞧，问问琏儿可回来了？”</p>

旁的都能暂且按下，唯独这袭爵一事尤为要紧，耽搁不得半点、马虎不得一分。</p>

鸳鸯应下，紧忙打发了琥珀往东院儿寻去。随即又服侍着老太太去卧房休息，鸳鸯寻了个空方才往大观园而去。</p>

这会子李惟俭与王夫人在大花厅闹翻一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鸳鸯往怡红院来的时候，得了信儿的宝钗已然到了怡红院寻湘云说话儿。</p>

前头听闻姨娘与俭四哥闹将起来，惹得俭四哥拂袖而去，宝姐姐顿时心下觉得不妥。</p>

时至今日，宝钗又如何不知李惟俭早就今非昔比？伯府每日门庭若市，莺儿听了贾家下人说嘴，每每便来与宝钗言说。这也就罢了，那薛蟠如今还不认为当日之举是错的，只变着花样夸赞李惟俭在外头如何有脸面。</p>

这等新贵，圣人宠信，朝中权臣回护，正是风头正劲之时，又哪里敢轻易开罪了？</p>

且大老爷之事，若俭四哥有三分错处，大老爷与邢夫人倒是错了七分。这般情形，只眼看着大房与俭四哥闹腾就是，何至于自己个儿就下了场？</p>

如今惹的老太太好一通呵斥不说，那俭四哥不与大太太计较，反倒与姨娘闹了起来。这可真是……得不偿失！</p>

宝姐姐心下暗忖，长辈当面自己不好言说，那俭四哥近来怕是也不会来家中，为今之计不如寻了湘云说和说和，也好转圜一番。</p>

因着贾赦丧事，大观园中不少婆子都被抽调去了东院儿，因是这会子怡红院门前并无丫鬟、婆子看护着，宝钗径直进得内中，遥遥便听湘云与翠缕说着话儿。</p>

那翠缕忧心忡忡道：“大姑娘啊，再如何也不好当面顶撞了太太。如今是太太当家，这往后若是——”</p>

随即就听湘云辩驳道：“那又如何？太太当家也不能不讲道理。东院儿什么情形谁不知道？我说句不好听的，只怕不见得比那宁国府干净。这几年下来俭四哥顾念亲戚情分，一直忍让着，不想东院愈发得寸进尺。”</p>

翠缕便道：“说来也是俭四爷与二姑娘之事……大姑娘就没多心？”</p>

湘云毫不在乎道：“说起来二姐姐还在我前头，要不是李祭酒不答应，只怕如今都没我这一遭了。再说俭四哥为着二姐姐冲冠一怒，也是舍不得情分。要是如今俭四哥对二姐姐不管不顾，我反倒要多心呢……怕往后俭四哥也学着那些坏的，没了情意。”</p>

映雪就道：“这话都让姑娘说了，我倒是不知如何说了。若果然恶了太太，姑娘大不了领着我们往忠靖侯府去就是了。”</p>

“就是，大不了就去三叔家里。”顿了顿，湘云又苦恼道：“只是可惜了，还不曾与姊妹们耍顽够，说不得就要走了。”</p>

宝钗闻言顿时笑道：“云丫头要往哪里走？”</p>

说话间进得内中，就见湘云坐在左边厢软榻上，正瘪嘴蹙眉拨弄着后头的悬瓶。</p>

见得宝钗到来，湘云赶忙笑着迎了：“宝姐姐怎么来了？”</p>

宝钗便娴静道：“我若不来，只怕你又要多心。”</p>

说话间二人并肩在那软榻上坐了，宝钗便低声劝慰道：“方才俭四哥与太太又闹了一场，云丫头可知道了？”</p>

湘云苦着脸颔首，道：“听了一嘴，也不知太太是如何想的。”</p>

宝姐姐冰雪聪明，如何不知王夫人是不想出那笔银子？这些时日王夫人面上虽不曾显露，依旧将宝钗带在身边儿教导着，可心思敏锐的宝姐姐又如何感知不到王夫人心绪转变？</p>

抄捡了赖家，其后追缴又得了一笔银钱，算算典卖出去大抵刚好够还薛家那五万两银子的。这王夫人心下不免又来了心气儿——大抵想着来日宝玉便是国舅，总不能娶个商户女子为妻，打算还了薛家欠账也好另谋亲事。</p>

此事便是连薛姨妈也瞧出了端倪，因是这几日时而便过问王夫人可曾冷淡了宝钗。宝钗只故作不知，行事一如往常，心下却不大在意——还了欠账又如何？贾家如今抛费日高、入不敷出，又不知节省，但有事项一准儿又来寻薛家拆借。</p>

因为宝姐姐这会子也没算计心思，只一心打圆场道：“大老爷刚去，姨娘这心中难免有些乱。又信了大太太的话，一时说错了话也是有的。</p>

再者，俭四哥此番虽是出于气愤，可难免有三分错漏。两边厢都是心气儿不对，凑到一处可不就要闹了起来？”</p>

湘云颔首道：“宝姐姐说的在理。”</p>

宝钗又道：“要我说，这里头也怪云丫头你。”</p>

“哈？”湘云懵然道：“怎么又怪上我了？”</p>

宝钗就道：“姨娘先前不过是说了一嘴，过后记不记得都是两说，偏你顶撞了一嘴，姨娘可不就记在了心上？气闷之下，见了俭四哥难免就想起方才情形，可不就吵吵起来了？”</p>

湘云蹙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思量起来又觉宝姐姐说的在理？</p>

不待湘云寻思过来，宝姐姐就道：“这会子都在气头上，咱们也劝说不得。方才老太太说过姨娘了，不过是拌几句嘴，难道这亲戚还不做了？回头啊，云丫头不妨私下劝劝俭四哥，两边厢各退一步，这漫天的云彩就散了。”</p>

湘云犹疑道：“我，我如何能见俭四哥？”</p>

下过小聘，湘云便是闺中女子，莫说是外男，便是未婚夫也不好再见。</p>

宝姐姐就笑道：“这礼教都是导人向善的，云丫头又没想着作恶，略略坏一回规矩又能怎样？”</p>

湘云这会子虽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可一提及要见李惟俭，便不由得霞飞双颊，红着脸儿说不出话来。</p>

正当此时，外间帘栊一挑，鸳鸯行了进来。搭眼一瞥眼见宝钗也在，便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p>

湘云又迎过来道：“鸳鸯姐姐寻我有事儿？”</p>

鸳鸯心思快，面色如常笑道：“老太太方才打发我往伯府走了一趟，打算请俭四爷过来说和一番。我怕云姑娘多心，便来告诉一声儿。”</p>

湘云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姑祖母果然是明事理的。”</p>

当下鸳鸯也不好多说，朝着宝钗颔首道：“就这么点事儿，老太太还等着我去伺候，两位姑娘留步，我先走了。”</p>

鸳鸯匆匆而去，宝姐姐略略盘桓一会儿，也起身离去。</p>

待内中只剩下主仆三人，湘云便道：“映雪，你说方才宝姐姐说的可是在理？”</p>

就听映雪嗤笑道：“怕是没道理。”</p>

“啊？怎么说？”</p>

映雪就道：“伯爷行事素来稳妥，又哪里用宝姑娘教着如何行事？大姑娘不知伯爷所思所想，贸贸然去说和，说不得便会引得伯爷心下不痛快呢。”</p>

“这样啊——”湘云蹙着眉头愈发烦躁，想想宝钗与映雪所说言语，只觉得都有道理，偏生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好。</p>

小姑娘心下暗忖，可惜方才宝姐姐也在，不好与鸳鸯多说。鸳鸯素来是个稳妥的，问她定会得个好主意。</p>

潇湘馆。</p>

卫菅毓教导了须臾，便起身离去。黛玉坐在炕沿上仔细绣着帕子，面上淡然，瞧不出心中所想。</p>

紫鹃凑过来略略观量了，小意说道：“俭四爷果真是个有情义的，为着二姑娘竟与太太闹翻了。来日若姑娘有事，说不得俭四爷能将这天都给捅个窟窿呢。”</p>

黛玉停下手中活计，乜斜了紫鹃一眼，说道：“无怪外头都说我小性儿，连你都觉着我小性儿，可见我这眼里真真儿就容不得旁人了。”</p>

紫鹃凑过来笑道：“姑娘哪里就小性儿了？算我方才多嘴了……我这也是怕姑娘多心嘛。”</p>

黛玉放下帕子道：“我为何要多心？俭四哥与二姐姐先前便是那般，错非机缘巧合，说不得就——”说不得就没湘云什么事儿了。</p>

顿了顿，黛玉又道：“大太太情急之下说出那般话来，也算情有可原。”</p>

紫鹃道：“是了，谁也没说大太太的不是。只是古怪，不知为何太太上了心，赶上这会子与俭四爷闹了起来。”</p>

黛玉冷笑道：“还能为何？舅母早前就瞧着俭四哥不顺眼了。”</p>

先前李惟俭没来前，宝玉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李惟俭一来，顿时将宝玉衬得一无是处。王夫人几次三番阴阳怪气，瞧着李惟俭不顺眼，黛玉又如何不知？</p>

此时就听脚步声匆匆，雪雁快步进来道：“姑娘，说是伯府将大奶奶接了过去，连兰哥儿也一并留在伯府了。”</p>

黛玉略略思量，便道：“无妨，俭四哥心中有数。”</p>

雪雁急切道：“这要是两边厢断了往来，姑娘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p>

早前黛玉在贾家，虽吃穿用度不曾短过，瞧着好似比宝玉也不差，可实则内里千差万别。到底不是自己个儿家中，寻常吃用也就罢了，如那人参、燕窝等滋补之物，差了年份、品级，用起来的效果自然差别极大。</p>

便是那先前一直服用的人参荣养丸也一直时断时续的，如今思来，可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p>

自打有了李惟俭，情形大不相同！私下里，紫鹃每回出去，那晴雯都会大包小包的递送过来给黛玉的物件儿，吃的、用的、玩的、滋补的，无所不包，全然不用紫鹃再费心思与库房讨要。</p>

又有银钱襄助，便是一时间短了，只管使了银钱自库房取用便是。这二年下来，黛玉自觉从未如此心绪顺畅过。</p>

听闻李纨与贾兰都被接去了伯府，黛玉心下略略讶然，转念便觉此举或为朝贾家施压，断不至于就此撕破脸。因是便笑道：“不想俭四哥也会闹脾气。”</p>

雪雁蹙眉道：“姑娘啊，这般大事你这会子怎地还不上心？”</p>

黛玉笑道：“我为何要上心？不过是闹了脾气，说不得过几日就好了。就算不好，俭四哥也定会为我打算好的。”</p>

雪雁眨眨眼，禁不住嗔道：“姑娘如今真真儿会偷懒，竟将什么都抛给了俭四爷。”</p>

黛玉笑而不语。她与李惟俭情投意合，内中情意又岂是外人能知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