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以诗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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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马车一路逶迤，转眼到得忠勇王府。</p>

自角门入内，黛玉、探春落得马车，正稀奇地看着王府内景，便有女官来引，笑道：“二位姑娘，郡主这会子正在花园中等候，快随我来吧。”</p>

黛玉、探春应下，随着女官入得花园里，遥遥便听得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转过花丛，便见郡主李梦卿扯了线绳，拖着纸鸢疯跑而来。</p>

到得近前，李梦卿面上红璞璞一片，瞧见黛玉、探春，顿时喜道：“你们总算来了。”</p>

二人依着规矩福身见礼，李梦卿便迫不及待一手一个扯了二人往内中行去：“今儿别无旁人，就咱们聚在一处。二月里我便张罗着踏春，奈何次妃不准，说还在倒春寒，生怕冻坏了身子骨。”</p>

黛玉被郡主扯着往内中行去，却见李梦卿多是朝着探春言语，与自己不过寥寥数语，因是心下纳罕：这般观量着，郡主倒是喜三妹妹多一些，却不知为何要带上自己个儿？</p>

转眼到得一处花圃前，此间早已搭了帐篷，李梦卿扯着二人入内，忽而瞥向探春：“你可曾带了宝剑来？”</p>

探春吐舌道：“来郡主家中，哪里敢带凶器？”</p>

李梦卿合掌笑道：“早料到了，你且看这是何物？”</p>

探春搭眼便见帐篷一角戳着一柄鲨鱼皮的短剑，那郡主两步过去抄在手中，随手便递给探春道：“上回听闻你会剑术，正要开开眼界。”</p>

探春也不扭捏，接了短剑笑道：“好，那我便献丑了。”</p>

当下抽了短剑，摆了个架势，一招一式演练起来。自打与李惟俭学过剑术，三姑娘每日习练，便是赶上风雨，也多在房中演练，期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物件儿。</p>

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如此日日不缀，这一套剑法自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小半刻，待一套剑法演练过，探春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笑吟吟看向郡主，倒提了宝剑抱拳道：“献丑了。”</p>

黛玉、梦卿尽皆合掌赞叹：“真真儿好彩！探春妹妹出剑如游龙，料想便是在江湖上也应有名号……唔，就好比智多星黄蓉。”</p>

“哈？”</p>

黛玉还在纳罕，探春却纳罕道：“郡主也看过射雕话本儿？”</p>

梦卿顿时大喜：“原来探春妹妹也看过？我最喜黄蓉，可惜父王不准我习武。不然来日闯荡江湖，定不会比那黄蓉差几分。”</p>

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尽皆无语。俭四哥那涂鸦之作起先只在二姐姐迎春处润色，其后俭四哥南下，便多是探春在润色。再往后黛玉回返，因着爱屋及乌，倒是下了心思将射雕、神雕一并润色了。</p>

荣国府中婆子、丫鬟多听过探春说内中故事，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那稿子就流传了出去。</p>

先只是手抄本，其后又有书局付梓，如今便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能说上几段神雕、射雕。</p>

未曾想，竟然连郡主也读过。</p>

探春憋闷着不曾吐口，心下窃喜不已，暗忖那书好歹也算是自己与俭四哥联手儿作呢。</p>

说过话本子，梦卿又引着黛玉、探春游逛花园。眼见桃花灼灼，说起桃花诗来，梦卿忽而便道：“是了，这几日我应景儿写了些，拟作人名药名体二首，未能写全，又有旧稿上一字至七字体，春秋征妇怨各一首，亦未成篇，刚好两位妹妹来了，不若今日一并写了？”</p>

黛玉、惜春应下，黛玉这会子心绪渐开，笑道：“以诗为戏，大是韵事。有趣有趣！”</p>

当下梦卿招呼了丫鬟来，奉上笔墨纸砚。</p>

梦卿先落笔，题‘村居’二字，笑道：“此用人名，体要五言绝句。”</p>

黛玉略略思忖，心下便有了，却不曾开口。探春见此，顿时道：“林姐姐定然有了腹稿。”</p>

梦卿便道：“既是手帕交，可别学着外头人那般世故，林妹妹既有了，何不吟出来？”</p>

黛玉道：“那我便献丑了。”当下接过湖笔，落笔一蹴而就。</p>

探春在一旁观量，轻声诵念：“小庄周绿水，夏半菰蒲多。五柳浑青处，援琴高作歌。”</p>

庄周、夏半、柳浑、琴高，刚好是四个人名。</p>

“好诗，”梦卿赞道：“林妹妹竟有隐士之风。”</p>

黛玉笑道：“不过是穿凿附会，我可比不得隐士呢。”心下却想，若与俭四哥一道儿隐居山野，料想也是一桩趣事。</p>

梦卿眨眨眼，有意为难，又提笔写下‘郊游’二字，因笑道：“此用药名，体要七言律。”</p>

探春嗔道：“我于药材只知一二，这一首怕是做不出了。”</p>

却见黛玉思忖了一会子，又提起湖笔来，娟秀字迹写道：“</p>

葱青黛色四围圜，鸾凤仙乡咫尺间。</p>

古木通风看夭矫，新泽泻涨听潺盢</p>

怡心藜藿香堪食，助鬓黄红花斗颜。</p>

日夕当归情转切，流连翘首不知还。</p>

黛玉又写完，恰好青黛、凤仙、木通、泽泻、藿香、红花、当归、连翘是八味药名。</p>

”</p>

这下便是梦卿都赞叹不已，道：“林妹妹好才思，我是远远不及了。”</p>

黛玉便道：“这天下间才思远胜我的不知凡几，我不过作些凑趣、应景儿的以作耍顽，登不得大雅之堂。”</p>

她心下却思忖着，俭四哥许是被庶务牵绊了，心思不在吟诗作对上，是以这诗才忽高忽低。有时蹩脚，有时偏生又能写出‘故园无此声’这般的佳作。</p>

梦卿见黛玉并不恃才傲物，心下欢喜，禁不住扯了黛玉的手儿，笑道：“林妹妹不可过谦。”</p>

梦卿复又在一片纸上写了“征妇怨”三字，说道：“此即用春秋二字为韵。林妹妹不可帮手，总要探春妹妹作一首才是。”</p>

探春虽不过见了梦卿两回，却极为欢喜，此时便嗔道：“好好好，不拘是刮肠搜肚，总要应付了这一遭。”</p>

仔细思忖半晌，忽而眼睛一亮：“有了。”</p>

但见其提笔落墨，书写道：</p>

春春，添兴怆神。悲去日，忆征人。戍楼万里，驿路千旬。对月陪孤影，移花护病身。梦是黄云白草，妆庸绿黛青颦。几回漫把鱼书展，酒不伤多懒入唇。</p>

秋秋，绿淡红浮。肠已断，恨无休。风寒毳帐，露冷兜鍪。刀尺程催急，腰支壮健否？欲寄闺中旧约，恐招塞外新愁。画阁何时闻露布，征衣不日解吴钩。</p>

梦卿看了，又是合掌笑道：“妙妙！探春妹妹果然机敏！”当下招呼丫鬟送上茶点、果品，三人便寻了处亭子吃茶漫谈。</p>

……………………………………………………</p>

荣国府。</p>

这日本是王子腾夫人生辰，早间送走了黛玉、探春，王夫人又来请贾母。因着大老爷之事，许是年纪天不假年，因是贾母便只道不去了。</p>

王夫人见贾母不去，自己也就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迎春、惜春、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p>

早间赵姨娘花枝招展堵在仪门前拦探春，恨不得招摇过市，让阖府都知探春如今是郡主的手帕交。</p>

自是有婆子给王夫人递了小话儿，王夫人心下不喜，便琢磨着总要敲打赵姨娘一番才是。</p>

偏生这一日赵姨娘规规矩矩，一直不曾有什么错漏。王夫人心思转动，待贾环下了学，便将其唤来抄写金刚咒。</p>

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了，命人点上灯，拿腔作势的抄写。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叫金钏儿挡了灯影。</p>

众丫鬟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得来，倒了一盅茶来递与他。见王夫人和人说话，便悄悄的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呢！”</p>

贾环斜着肩膀乜斜道：“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p>

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良心的！你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p>

两人正说着，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她，今儿是那位堂客在那里，戏文如何，酒席好歹等语。</p>

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话，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p>

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p>

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宝玉听了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她拍着。</p>

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p>

彩霞夺了手道：“再闹，我就嚷了。”</p>

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得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儿相离甚近，便要用蜡灯里的滚油烫瞎他一大。</p>

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人都唬了一跳。</p>

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蜡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p>

凤姐三步两步跑上炕去，给替宝玉收拾着。</p>

王夫人骂过贾环几句兀自不解气，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不知道理下流黑心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这不越发上来了！”</p>

赵姨娘虽怀恨在心，却也知理亏，这会子不好多言。束手被骂了一通，又过来替宝玉收拾。</p>

王夫人哪里还敢让赵姨娘收拾？当下责骂一番，将母子二人一并撵了出去。转头儿安抚宝玉，急忙命人取了药来敷。</p>

那赵姨娘、贾环臊眉耷眼回了赵姨娘屋，赵姨娘不说贾环如何，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宝玉破口大骂。</p>

骂过半晌，赵姨娘忽觉不对，纳罕道：“你烫了宝玉，为何叫我来骂？”</p>

贾环随口道：“我哪里知道？”</p>

赵姨娘忽而想起王熙凤也在，顿时认定是王熙凤弄鬼。王熙凤掌家，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全然不待见赵姨娘这等丫鬟出身的，素日里都懒得说话，见了赵姨娘也不曾有半点礼敬。</p>

偏生赵姨娘自觉生了贾环、探春，再不是往日的家生子，一向以主子自居，哪里肯受王熙凤的白眼儿？因是二人早生龃龉。</p>

此番被王夫人骂得狠了，赵姨娘自觉颜面无光，心下不敢反抗王夫人，只把王熙凤恨了个咬牙切齿。</p>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黛玉、探春又被郡主李梦卿留了晚饭，方才依依惜别。到得家中，因是交了手帕交，又耍顽了一番，二人俱都欣喜不已。</p>

黛玉见过贾母，便一路回转后楼歇息，闻声而来的宝玉却是扑了个空。进得荣庆堂里，唯见三妹妹探春唧唧咋咋哄着老太太高乐，放眼望去却不见黛玉身影。</p>

宝玉不由得叹息一声，惹得探春回首观量，略略瞥了一眼，顿时唬了一跳：“宝二哥，怎么烫了？”</p>

好生生一张脸，这会子却成了花脸儿。宝玉只挤出一抹笑道：“端烛台不小心自己个儿烫了。”</p>

摘了几百原文，往后更番外弥补。</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