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以诗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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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东角门，李惟俭略略驻足，回首道：“二嫂子留步吧。”</p>

王熙凤应下，目送李惟俭而去。</p>

李惟俭过得木桥、凝曦轩，一路沿抄手游廊而行，须臾到得登仙阁前。这会芳园本是贾家宗祠后花园，一侧是围墙箭道阻隔，只在丛绿堂一侧留了角门。如今丛绿堂并宗祠尽数推平、新起，这角门自然暂且封死了。</p>

因是先前傅秋芳便定下在登仙阁一侧开了角门，供人进出。李惟俭到得角门前，便见假山下有一新盖院落，内中家庙、佛堂尽数在此。</p>

隐隐听得求告之声，李惟俭便移步入得内中，搭眼便见傅秋芳拜过佛像，跪伏合十道：“信女傅秋芳，求菩萨保佑平安顺遂，若得麟儿，信女愿斋戒三月偿愿……”</p>

李惟俭驻足，看着其三叩首，起身调转身形，瞥见李惟俭顿时小吃一惊。</p>

“老爷啊~”</p>

傅秋芳宜嗔宜喜，李惟俭便上前牵了其手，踱步出了小院儿。口中说道：“方才在求子？”</p>

傅秋芳羞赧着不言语，李惟俭便道：“此事菩萨怕是管不得，你得来求我啊。”</p>

傅秋芳羞得埋下螓首，脸面羞红，嗫嚅半晌才道：“老爷怎能偷听？”</p>

“又不是有意的，”李惟俭叹息道：“再过二年吧。”</p>

傅秋芳言不由衷颔首，道：“嗯，妾身不急的。”</p>

她如今已二十有三，再过两年就二十五了。如今万事顺遂，唯独不曾有一儿半女的傍身。她心下也知，主母不曾进门，若生下庶长子来，将来只怕会惹得家中纷争，因是再如何想，刻下也只能暂且忍耐。</p>

李惟俭转而说起方才荣国府情形，听得傅秋芳咋舌不已。唏嘘之余，不好说荣国府是非，只道：“我道老爷怎地许久不曾回来，这会子都过了午时了。”</p>

当下二人说着闲话，自角门上箭道，一路到得东路正院儿，停在西厢前，却不见动静，屋内静悄悄，只有琇莹伏在小鱼缸前瞌睡，胸前钮扣半开，露出雪白的嫩肉，衬着鲜红的抹胸。</p>

傅秋芳便道：“这妮子好大胆，也不怕被人偷瞧了去。”</p>

李惟俭便笑道：“仆役都在外头，谁能瞧了去？”</p>

又往前行，进得正房里，就见晴雯斜靠在一张大椅上，一支脚蹬着脚凳，一支脚曲在椅子上。一上一下，裙子遮不严，露出中衣。袖子挽的太高，镯子垂在腕边，两条膀膊，白森森、细条条、肉腻腻，似不可着手。鼻凹鬓角，汗珠儿都含着香气。</p>

瞥得李惟俭一眼，傅秋芳便道：“这般情致，我见亦爱，更何况是老爷？”</p>

李惟俭讪笑一声，凑上前探手在晴雯曲着的那一只菱脚上挠了挠，晴雯顿时惊醒，迷糊须臾才道：“四爷怎地才回来？”</p>

“荣国府有些事耽搁了，都拾掇过了？”</p>

晴雯紧忙趿拉了鞋子，起身略略哈欠一声，说道：“难搬的先前就搬来了，如今不过是零零碎碎，”说话间敲了敲肩膀，蹙眉恼道：“偏是这零零碎碎最费心思。”</p>

李惟俭便笑道：“想来大家伙都累到了，左右时日还长，不若留待明儿再拾掇。”</p>

傅秋芳还没言语，晴雯就道：“早拾掇了早完事儿，再说也不剩什么了。”</p>

傅秋芳道：“老爷，这会子该用饭了。”</p>

“那就都叫来，咱们就在厅堂里一道儿用了。”顿了顿，李惟俭忽而想起明日黛玉、探春要去王府赴探春宴，因是便道：“下晌打发婆子回老宅一趟，将花房里新奇的花儿折一些送到荣国府，就说是给林姑娘、三姑娘的。”</p>

晴雯便痴笑道：“还没过门儿四爷就这般护着，待过了门儿，还不定宠成什么样儿呢。到时啊，说不得我跟姨娘旬月里见不得四爷一回呢。”</p>

李惟俭笑着屈指弹在晴雯额头：“胡说，还不快去？”</p>

午间李惟俭与众姬妾一道儿用了饭食，下晌众人又各自去拾掇自己屋子，李惟俭干脆闲暇下来，搬了椅子坐在庭院里翻阅话本子。</p>

未时过半，前头茜雪引着李纨与贾兰入内，见李惟俭以书覆面，正在庭院里瞌睡，李纨顿时蹙眉道：“这才暖和几日？俭哥儿怎地就跑外头睡来了？着了凉可不是说笑的。”</p>

琇莹听见动静，紧忙跑出来将李惟俭推醒。李惟俭舒展身形打了个哈欠，连忙道：“大姐姐来了？怎地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儿。”</p>

当下众人往正房行去，李纨嗔道：“知会什么？俭哥儿当我是外人不成？”</p>

长姐如母，自打李惟俭为李纨谋了王府差事，加之那一分水务股子打底儿，李纨再不似往常那般万事不管，说起话来多了许多底气。</p>

又耳提面命了一通，李惟俭只得赔笑应承不已。待茶水上来，李纨瞥向贾兰道：“兰儿先回去耍顽吧，莫忘了功课。”</p>

贾兰暗喜不已，挑了挑眉头赶忙起身施礼：“舅舅，外甥这就先回了。”</p>

眼看贾兰稳稳当当走出去，待过了院门顿时乐颠颠疯跑而去，李惟俭便道：“兰哥儿是个好的，大姐姐也莫要管束的太严了。”</p>

李纨蹙眉道：“不管束的严厉些，只怕——”</p>

只怕什么？只怕就成了另一个宝玉、贾琏、贾兰。李纨忧心道：“这几日兰儿又与那贾环厮混在一处，很是被哄去了不少铜钱。那铜钱也就罢了，染上赌字，来日可如何是好？”</p>

李惟俭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说。荣国府这般风气，错非大姐姐一直看顾着，只怕外甥贾兰这会子也长歪了。</p>

说过育儿经，李纨转而道：“母亲下月便要来京师，”此事姐弟二人业已说过，李惟俭纳罕李纨为何旧事重提。就见李纨面带揶揄之色：“俭哥儿，我思来想去，母亲此来……怕是因着你的婚事啊。”</p>

李惟俭眨眨眼，暗忖自己个儿果然当局者迷了，大伯母兴师动众来京师，除去看望女儿、外孙，还能因着两个堂妹的姻缘不成？算来算去，可不就是奔着自己婚事来的？</p>

李惟俭顿时就急了，忙道：“不是，我那事儿……她这会子年岁还小，又要等赐婚旨意，大伯母这是急的什么？”</p>

李纨便道：“俭哥儿眼看十六了，如今炙手可热，又深居简出，寻常人不好凑过来，可不就要走我父母的门路？”</p>

李惟俭暗忖，是了，恩师严希尧、忠勇王乃至已故林盐司都是帝党一脉，而大伯李守中算是太上一系，地地道道的旧党。</p>

加之李惟俭又不曾与大伯李守中、大伯母梁氏说过与黛玉的婚事，外人稍加鼓动，可不就急吼吼来给自己定下婚事了吗？</p>

想明此节，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眼巴巴看向李纨，方才喊了声‘大姐姐’，李纨就截断道：“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还不知母亲与人如何说的，若果然下了定……左右俭哥儿是并嫡，我看不如一并娶了吧。”</p>

李惟俭只是摇头不语。心下暗忖，若是个良善的也就罢了，若是宝姐姐那般的宅斗小能手，两房只怕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来。罢了，待大伯母来了，不如实话实说吧。</p>

大姐姐李纨略略盘桓，又扯了傅秋芳说了会子话，眼看天色渐晚方才自角门回了大观园。</p>

待过了申时，婆子自老宅回返，提了一篮子各色花朵。李惟俭干脆交给香菱，命其送去荣国府。</p>

却说香菱提了花篮方才出了正房，转眼傅秋芳就追了上来。</p>

傅秋芳嘱咐道：“就说是花房搬迁，各色花朵平白搁置可惜了，干脆送过去，让众姑娘都选一些。”</p>

香菱就笑道：“姨娘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的，总不能将那事儿露了底。”</p>

傅秋芳瞧了香菱几眼，揶揄道：“瞧着你也是个伶俐的，怎地素日里万事不管？回头儿我与老爷说了，总要伱也担些差事才好。”</p>

香菱顿时告饶道：“姨娘快饶了我吧，你也知我性子，与姊妹们耍顽、说话儿，再不就读读书，哪儿不是了？真叫我管事儿，我又哪里拉得下脸来？”</p>

傅秋芳便笑道：“就你偷懒，快去吧。”</p>

香菱暗舒了口气，紧忙提了篮子进了会芳园。她心思通明，傅秋芳与红玉有志在此，若再有旁人插手，只怕会惹得二人厌嫌。还是这般好，万事不管，又得四爷宠爱，总不会短了自己那一份儿。</p>

转眼到得东角门，与那秦嫂子言语一声儿，香菱便进得大观园里，一路寻到了凤姐儿院儿。</p>

这会子方才用过晚饭，因大老爷又中风，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并王熙凤、贾琏等正在老太太跟前议事，家中倒是留了平儿看顾。</p>

丰儿引着香菱入内，平儿正做着针线，抬眼瞥见香菱，忙道：“你怎么来了？”</p>

香菱便道：“今儿搬迁，老宅里的花房只怕要闲置了。姨娘可惜那些花儿都浪费了，干脆命人摘了，叫我也送一篮来与姑娘们妆点。”</p>

平儿喜道：“可是巧了，明儿林姑娘、三姑娘要去王府，正不知寻什么花儿妆点呢，傅姨娘就送了来，真真儿是及时雨。”</p>

香菱咯咯笑道：“平儿姐姐说的，我回头儿一定告诉姨娘。”顿了顿：“物件儿送到，我这就回了。”</p>

平儿赶忙将香菱送出来，又让小丫鬟丰儿相送，转头提了篮子先去了荣庆堂后楼。</p>

贾母、老爷等议事儿，小辈的自不好参与，因是这会子黛玉正在楼中，看着紫鹃、雪雁为其挑选明儿的衣裳。</p>

婆子将平儿引到楼上，黛玉赶忙起身相迎，笑道：“什么风把平儿姑娘吹来了？”</p>

平儿俏皮道：“香风。”说着一提花篮，道：“东府傅姨娘拆了老宅花房，折了一篮花卉送来，说给姑娘们妆点用。我想着明儿林姑娘刚好赴会，就先让林姑娘来挑。”</p>

黛玉顿时感念道：“亏得平儿姐姐想着我。”</p>

平儿却道：“我不过借花献佛，林姑娘要谢也该谢送花之人。”</p>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黛玉本就早慧，思忖着这花儿早不送、晚不送，偏赶上这个节骨眼来送，说不得定是俭四哥得了信儿，怕自己明儿斗花落了脸面，这才连夜送了过来。</p>

早间得了一诗，夜里得了花儿妆点，一颗玲珑心儿消融了也似，有暖流不住涌动。不自查地，那似泣非泣的眸子便蒙上了水雾。</p>

三年前周瑞家的送宫花之事平儿尚且记得，只当黛玉是想起了此一节，因是只得打趣道：“都道林姑娘是惜花之日，如今见了，不过瞧见花儿便起了怜惜之心，果然传言不假。”</p>

黛玉噗嗤一声笑道：“你再打趣我可不饶你。”</p>

说笑过，黛玉瞥向花篮，思来想去，选了几朵瓜叶菊。平儿、紫鹃、雪雁连连赞叹选的好，紫鹃紧忙将花儿插进花瓶里，又倒了清水，免得明儿一早就蔫了。</p>

平儿告辞而去，跟着又去秋爽斋寻探春。</p>

平儿与探春相见，又是先前一番言语，探春顿时喜形于色，赞道：“正愁这会子只有杏花、桃花，生怕与郡主撞了，可巧平儿姐姐就送来这般多花儿。”</p>

又问：“林姐姐选了什么？”</p>

平儿回：“瓜叶菊。”</p>

探春咬着手指思忖一番，而后指了指大红的花朵道：“就这个了。瞧着喜庆，也不知是什么名头。”</p>

平儿便道：“三姑娘好眼力，这是旱金莲，北方可不多见。”</p>

当下探春喜滋滋选了两枝旱金莲，平儿又去各处送花。余下迎春、惜春自是欢喜不已，迎春选了花菱草，惜春选了香石竹。</p>

平儿又替王熙凤选了几枝，最后送到蘅芜苑，宝姐姐思来想去，选了一枝金银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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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是三月十七，这日黛玉、探春去王府赴宴。</p>

早早儿起来梳妆过，又用花卉妆点了，黛玉与探春来辞别贾母。老太太生怕外孙女、孙女被人看轻了，叮咛一番，不放心之下又打发身边儿的大丫鬟琥珀、玻璃随行。</p>

迎春、惜春尽皆艳羡不已，惜春缠着探春，要其归来仔细说些内中好玩儿的。独宝钗一言不发、心下郁郁。</p>

郡主赞善、手帕交，可不就是她孜孜以求的进身之阶？奈何阴差阳错，她百般求肯而不得，黛玉、探春不用忙碌，这天赐的机缘便自行送上门来。</p>

有那么一会子，宝姐姐心下沮丧，暗忖有道是有福之人不用求，莫非自己天生福薄？</p>

眼看时辰不早，贾母这才打发众人启程。临到仪门前，那赵姨娘又花枝招展扯着探春说了好一会子话儿。</p>

什么一定与郡主交好，回头儿也好求着郡主介绍个才俊少年，探春听得心下不耐，亏得琥珀来催，这才摆脱了赵姨娘。</p>

马车一路辚辚而行，出得宁荣街来，不拘是黛玉还是探春，都挑了帘栊，任凭春风拂面，稀奇地瞧着外间街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