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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尘府宅。
胡亥坐在凉席上,有些心不在焉。
前几日,他无意间收到了一份密函,上面写到军中有人跟越人勾结。
看到这份密函的瞬间,胡亥也是心中一惊。
他原本还想在临尘附近走一走,此后便彻底打消了念头,越人跟秦军早已势如水火,若是自己的行踪被泄露出去,保不齐有越人铤而走险,他可没信心自己能从越人的袭杀中活下来。
最主要是敌暗我明。
他不敢冒险。
只是一直待在临尘城中,也实在不是办法,所以胡亥便让赵高、任敖两人,一个借着询问钱赏发放情况,一个借着父辈关系,暗中去摸查密函的真实情况。
沓沓!
屋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胡亥心中一紧,连忙朝屋外望去,只见赵高、任敖两人回来了。
胡亥连忙从席上坐起,快走了几步,去到两人跟前,问道:“赵高、任敖,你们这几天,在外面打探出什么情况没有?”
赵高摇摇头。
他已经很用心去打听了。
只是岭南这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相识的人,哪怕打着胡亥的名义,依旧没试探出任何消息。
而且时间太短了。
对军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又谈何去问出东西?
一旁。
任敖也摇了摇头。
胡亥面露不悦,不满道:“我都给了你们几天时间了,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要是这密信的内容为真,我岂不是随时会有危险?大秦对百越征讨了九年,越人早就恨大秦入骨,我要是出了状况,你们担待得起吗?”
胡亥一脸焦急的叱骂着。
赵高跟任敖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无奈。
他们对岭南的情况毫不知情,光凭一份密函,就去打探消息,无疑是大海捞针。
他们也实在没办法。
胡亥在一阵怒骂后,任敖似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公子,我在跟我父交好的将领联系时,曾听到有将领说,军中有一裨将叫做吕嘉,这人非是秦人,而是越人。”
“越人?”胡亥一怔。
任敖点头道:“这吕嘉不仅是越人,还是岭南一个大族群的首领,当年我父奉命征伐岭南时,吕嘉所在部族见我军威武,便选择了投降,而吕嘉因为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又会说中原的话,被破格提拔为了裨将,这些年在军中也立了不少功劳。”
“然这人性情固执呆板,并不为军中将领所喜。”
“只是他熟悉本地,又跟其他越人部族能搭上话,军中基本也就没怎么管。”
“那你为何会提起这人?”胡亥问道。
任敖目光微沉,凝声道:“这人似对越人很有感情,这几年提拔了不少越人官吏,公子还记得临尘县的县令闽落吗?这人也是越人,而且临尘是一个小县,虎口是不足万户的,并不足以称为县令,而最终之所以能称为县令,都是吕嘉在相助。”
“下官认为这几个越人或有问题。”
闻言。
胡亥怒而拍案,愤声道:“我就知道这两人有问题,当时来临尘县时,这县令就各种冷言冷语,还用各种话语来恐吓我,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居心否侧。”
“真是岂有此理!”
见状。
赵高冷笑道:“公子,既然这些越人心术不正,那要不直接通知赵佗将军,将这几人就地正法?”
听到赵佗的建议,任敖连忙制止道:“不可。”
“这些话毕竟是军中将领的无心之言,岂能这么轻易就因言定罪?若是他们并不为军中奸细,岂非让投靠过来的越人寒心?也岂不是让军中真正的奸细得逞?”
“下官认为不妥。”
胡亥想了想,也对此表示认可。
没有证据,仅凭一些猜测,哪能妄断他人生死?
与此同时。
任敖继续道:“下官这几日也想了一下,对这份密函也感到了几分蹊跷。”
“公子细想,军中若真出现了奸细,为何此人不上报给赵佗将军,而是跑来选择告诉公子?”
“公子虽身份高贵,但毕竟不掌兵权,就算真的查到问题,最终也需赵佗将军来处置,另外,大秦明令,‘有投书,勿发,见辄燔之’,而公子收到的这份密函上面并无名讳,因而此事是不能说出去的。”
“不然公子就触了法。”
听到任敖的话,胡亥脸皮微抽。
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任敖说的是真的。
大秦不支持匿名信,如果有人投匿名信,官吏必须立即烧掉。
真若遭遇了不公,只得以实名告官。
不然一律被当作诬告。
胡亥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继续道:“按任敖你所说,这密函是假的?”
任敖面露凝重,不确定道:“下官也不敢确定,不过的确有可能为假,但也有可能为真,若是为真,情况恐就有些糟了。”
“军者,国之大事也!”
“若军中有越人细作,将消息报告上去,定会得军中奖赏,眼下此人不仅不敢报,还以这种违法的行为投书给公子,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是不想报,而是不能报,不敢报。”
“因为军中将领或许有人有问题!”
任敖一语落下。
胡亥瞬间一个激灵,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赵高听了一阵,也明白了任敖的想法,开口道:“公子或许不知,方才任敖所说的吕嘉,跟赵佗将军走的很近,而且一直为赵佗委以重任,若任敖所说无误,这恐才是那人只敢暗中投书的真因。”
胡亥瞳孔微缩。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任敖这说来说去,最终把矛头指向了赵佗?
但这可能吗?
赵佗乃南海五十万大军的主将,又岂会跟越人沆瀣一气?
这不可能!
胡亥连忙摇头,道:“这必不可能,赵佗将军乃国之栋梁,这些年替父皇镇守南海,劳苦功高,越人有什么东西能够收买赵佗?这绝对不可能,任敖你恐是猜错了。”
任敖苦笑一声。
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猜错了?
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不得不谨慎。
若是胡亥真在南海出事,那事情就大了,到时别说他们这些随行官吏,只怕整个南海都要震三震。
不过任敖也并不慌张。
南海这五十万大军是大秦的。
前面胡亥在军中大营应付的很是得当,也挽回了不少军心,就算赵佗真有异心,军中士卒也未必会跟赵佗犯上,他并不认为赵佗敢真的加害胡亥,赵佗还没有那个大胆子。
胡亥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环顾四周,越发感觉南海危险。
他倒是不担心秦人会对自己动手,但越人呢?
自己作为始皇子嗣,只怕这些人早就把自己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该尽快离开。
他沉声道:“军中的钱赏应该发的差不多了吧?眼下不管这密函上面的消息是真还是假,岭南这边的确环境恶劣,就在这几天,我就见了不少人来到这边上吐下泻的,还有中军司马中毒的。”
“此地不宜久留。”
“赵高,你等会再去问一下,若是分发的差不多,也该准备回去了。”
赵高连忙称诺。
等赵高跟任敖两人离开,胡亥忍不住长叹一声,满眼哀愁道:“为什么出来一趟会有这么多事?原本说在番禺,结果跑到了临尘,然后还得知军中有奸细,真让人烦躁。”
胡亥在屋内坐立难安。
他将袖间的三个锦囊掏出,看着早已被自己打开的锦囊,没精打采道:“嵇恒给的锦囊还是太少了,若是多给几个,或许还能帮着查明真伪。”
“也怪不得嵇恒让我在岭南少节外生枝,只怕嵇恒是早就料到了这边会有状况,南海的将士背井离乡太久了,难免心中不会生出浮动。”
“只希望后面不会出事。”
胡亥长长叹息。
翌日。
胡亥将自己要启程离开的消息告诉给了赵佗。
听到胡亥要离开,赵佗面露异色。
胡亥并没有把密信的事道出,只是简单的说,朝廷吩咐自己来南海的事已经完成,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赵佗并未起疑。
胡亥来临尘的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显然是对这边炎热的气候有些不适应,加之本就生来娇惯,又哪里在岭南呆得住,想离开倒也正常。
因而赵佗并未多劝。
见赵佗松口,胡亥暗松口气。
随即也让赵高通知下去,尽快启程返回咸阳。
另一边。
当赵佗回到大营,将胡亥要离开的消息告诉给了军中将领,吕嘉听到这消息却是面色一变,在其他将领离开营帐后,也是急忙找到了赵佗。
见吕嘉找上来,赵佗心中一沉,蹙眉道:“你又怎么了?”
吕嘉拱手道:“将军,胡亥不能放回去。”
赵佗没有急着开口,双眼阴鹫的盯着吕嘉,仿佛要将吕嘉给看穿。
被赵佗这般盯着,吕嘉也心中一颤。
吕嘉急声道:“将军或有所不知,这段时间,胡亥身边那两人,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结合这几日我收集到的信息,军中似有人给胡亥投了书,而且胡亥似认为军中有越人细作。”
“将军不得不防啊!”
闻言。
赵佗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变。
“你说什么?”
“你给我再说一遍!”
吕嘉苍白着脸,却是不敢隐瞒,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而后继续道:“将军,眼下他们已查到了我的头上,只要稍加思索,定会怀疑到将军头上,若将军这时将他们放回,等他们将此事禀报上去,到时将军你恐也会遭到牵连。”
“将军,这几百人不能走!”
吕嘉深吸口气,沉声道:“将军,事已至此,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必须速速做出决断,现在瓯骆地区未平,将军大可借刀杀人,借这些越人之手,将胡亥这几百人给杀了。”
“到时将军再得到消息扫灭这些越人,替这大秦公子报了仇,到时就算大秦朝廷有异议,但在南海,秦廷又岂能真查出东西?”
“如此将军才能真正安心。”
吕嘉恭敬的拱手,等待赵佗做出决定。
赵佗双眼冷漠的看着吕嘉,眼中露出一抹怒火跟讥讽。
吕嘉没脑子,他还不至于。
胡亥能杀吗?
不能!
胡亥若是死了,始皇震怒之下,南海谁能置身事外?吕嘉这想法,简直天真的可笑。
但这就是百越人!
这些人都目光短浅,因而可以让百越人去做事,但不能真的信任,这些人一直生活在岭南这贫瘠之地,对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自知之明。
一群井底之蛙。
他们根本意识不到杀了胡亥的恐怖后果。
赵佗冷声道:“不用再说了,我不可能同意。”
“胡亥绝对不能死!”
“将军。”吕嘉神色一滞,他本以为自己给出了良策,赵佗就算不为他考虑,也要为自己考虑,最终都会采纳,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佗好似完全没有动过杀胡亥的心思。
“出去!”赵佗虎目一瞪。
吕嘉面色变了又变,最终不敢再劝,只能憋屈的离开。
营帐中。
赵佗神色也有些烦躁。
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胡亥会听说军中有细作的事,但无论最终有还是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一旦胡亥回到咸阳,定会将此事禀告给始皇,到时朝廷定会派人下来严查。
他自身并不担心。
他的确跟吕嘉走的很近,但只是在利用吕嘉的身份。
不过军中的一些情况,他同样是有所耳闻。
其中主要跟自己长子有关。
“赵眛!”
“我过去太放纵你了。”
“你这次捅出的篓子,我看你怎么去解决。”
“吕嘉”赵佗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
吕嘉不能留了。
他朝帐外喊道:“来人,去把赵眛给我叫过来。”
离开营帐,吕嘉眼神越来越冷。
他能够察觉得到赵佗的犹豫跟不安,赵佗恐是不会出手的,而且军中很多事赵佗其实并未参与,只是赵佗很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因而有时就算知晓,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佗有退路,但他没有。
若是军中有细作的消息,被传到了咸阳,咸阳下令严查,他很怀疑,赵佗会不会保自己,若是赵佗放弃自己,到时不仅他自身,恐怕连他所在的族群都会被覆灭。
这是吕嘉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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