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抉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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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被困在她的内心了。</p>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我想起了几天前，阿夕来的情景。</p>

“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怀疑过。唯有你的意图，我始终看不明白。”</p>

“我没有意图。”</p>

“……没有意图吗？可又为什么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呢？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妖怪了，毕竟你的「自我」已经出现了。”</p>

“……您在说谎。”</p>

“确实。她虽全心全意信任你，但我不能。”旧神如是说。</p>

“是吗……那非要说意图的话，也只能是祂们的意图。”</p>

我还控制着她的身体，她现在还没放弃寻找回去神之地。</p>

“……祂们？”我意识到不对，皱起了眉。</p>

“全知全能之神，万物之起源，万物之终结，亦可称为「混沌」。”</p>

“——你还知道什么？不……我应该问，你和祂们是什么关系？”</p>

“……我是被祂们选中的万千生命之一。”</p>

“所谓意图呢？”我尽可能将语气恢复到平常。</p>

“见证出云国旧神。”</p>

当听到这一句时，我再次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祂们本就是全知全能之神，不管不顾已过千年万年，更何况祂们无处不在……又何须见证？”</p>

“这是我推测出来的……唯一符合的意图。”</p>

“既然是见证，为什么你又会插手她的事——不是不能感知，我总觉得有些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p>

“确实发生了很多次。”</p>

“——”</p>

“出云国旧神发生在旧世界，不，存在于不为人知的一面。毕竟，被所知的一面是高天原，出云国旧神被隐匿在其背后。「出云国」也是不被记录……换而言之，如果有一天，出云国旧神完全死去，「出云国」也是可以被看作某种「幻想」/「梦」吧。”</p>

“……你说得没错。可你忽略了，出云国旧神不会死/消失。就算高天原消失了，出云国旧神也不会消失。”</p>

“……为何如此肯定？就算能动用祂们的力量，出云国旧神也不过是万物生灵之一，于祂们而言，谈不上什么特别。”</p>

“你曾说她丢失了某物。”我没有顺着他的话，甚至，并不在乎，“那是所谓何物呢？我一直在她的内心，却在她逃出狭间之后，将所有的一切看得最清楚……没错，她现在还是遗失的状态。并不是所有的行动，都可以用初代的愤怒和恨意去解释。你究竟是什么？”</p>

我在怀疑他。我怀疑的不是他做的事，而是他是什么立场，他究竟是谁。</p>

“祂们究竟为何会选择我，我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青年如此回答我，“我无法解释，能说的只有这些。无论相信与否，出云国旧神的决定都将影响她的未来。就算是生命力强大的旧神，在失去最后的生命力后，也该视作死亡。虽说神之地和那棵树会延续出云国旧神，但她的存在，也便到此为止。”</p>

趁她还没回来，他向我告别。</p>

“……未来呢？”</p>

“……？”</p>

“她会活下来吗？她会开心吗？她遇到的事情……”我急切地问。</p>

不去引导她选择接受自己的牺牲，自己便会被拒绝。如果被她拒绝了呢？所有的一切又变得那么不肯定起来，变得模糊。</p>

我太需要一个确定的回答了。</p>

“你爱着她。”</p>

“——她是我的「孩子」。”</p>

“可她不懂爱，你没来得及把这个教给她，就在她的时间里消失了。你问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那么多次纵容了你的「牺牲」后，她至少可以拥有一次「拒绝」的「意外」。这是我说这些真正的意图。”</p>

“不懂吗……”</p>

我微微皱眉，想起了出云国的旧事，想起了停留在那个早已消失的村子里发生的事。</p>

……她并不是不懂啊。</p>

当初在出云国的时候，虽鲜少说话，那份稚嫩的爱已经在逐渐成型，只是后来，当她热烈地将那份爱献给那个村子时，被那片已经死去的土地沉默地吞噬了。</p>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因为初代的恨意和愤怒逐渐遗忘了爱。</p>

……等等，遗忘……？</p>

这么说——</p>

阿夕他是——</p>

-</p>

在我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后，便急匆匆地往京都赶。</p>

既然天羽羽斩能贯穿这具身体，那它也一定可以把我再次带回那样的濒死之时。让我再一次回到神之地。</p>

不过这一次，回到神之地不是为了找到她的计划——不，可以说，她的计划存不存在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她想要延续出云国旧神，无比渴望地想活下去——然而我寻求的却是终结。</p>

她曾经分解出去的身体，灵魂，记忆，甚至是力量，在此刻全然回荡在自己的周围。相比之下，反而是源稚紫的妖力在慢慢地收敛。</p>

从源稚紫吃下那半个神格之后，神力便强行留在了她的身体里，直到她那半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她活下去，出云国旧神原本的身体才出现。</p>

不过，这具被天羽羽斩贯穿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阿夕及时从冥界阎魔那里要到全部的灵魂，得以利用空栗留下来的妖力和神力一起缝补这具身体，恐怕我早已无法以人类模样现身。</p>

如今，神格碎裂，束缚在这个世界的枷锁已然不见，出云国旧神的神力又开始逐渐恢复。遇见须佐之男时已恢复了一小半，但这具身体却早已朝着妖怪的模样演变。</p>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源稚紫」的身体没有死去，它也想要活下去，反而将她原来的身体当作了修补材料。</p>

不过，我要考虑的不止这些。</p>

她想要延续出云国旧神，但从未考虑过人类。</p>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知道，她的态度。</p>

可那时，她只是被要活着的想法催促着，只能被迫地顺着「所有」而挣扎。如何对待这个世界，对待人类太复杂了，复杂到她愿意在逃出狭间之后，用上千年的时间活下去，去寻求这个答案。</p>

「源稚紫」这个意外将这个答案到来的时间提前了。</p>

现在而言，我便是她想要的那个答案。</p>

不必问「源稚紫」，不必问「夕夏」，亦不用问曾经的她。倘若我仍然还执着于过往，那便也算不上与她不同。</p>

在我一面下定决心，一面往京都赶，快步掠过草丛时，周围隐约显出一点异样，我微微皱眉，神力自我身上而出，将草里的东西拎了出。</p>

稀稀拉拉的蛇被神力擒住，上下蜷缩翻滚想要挣脱束缚。其中有一条身形较大的蛇，正静静地停在原处。</p>

“还算老实。”我盯着那条大蛇的竖眸说，“回去告诉那位神明，就说，计划有变，我改主意了，得插手了。不过呢，只要他愿意，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依然算数。”</p>

从那条蛇的竖眸中，我看到了从不解，又带了疑惑，最后却是无比的兴奋。</p>

蛇魔是不会有这些变化，也不用这些蛇魔传递消息。</p>

他听得到。</p>

那兴奋是因为我终于不再是高高在上，旁观着一切的「神」了，我也终于入了他的局。</p>

毕竟，从最初的开始，我便从来没有受到他的控制，他的影响，就算是千年前告诉了他那个「意外」，那也是出自自己的想法。</p>

与对抗他的须佐之男和天照不同，脱离他的控制，是他最难接受的。</p>

当我说出我要插手的时候——无论我站在哪一边，我都不得不受到他的影响。</p>

可是啊……</p>

我松开了蛇们，它们掉在地上，可怜又匆忙地消失在草丛里。</p>

八岐大蛇，你是否察觉到了，你也入了我的局？</p>

既然知道了千年之后，须佐之男会再次回来的这个意外，八岐大蛇绝对不会毫无作为。可他现在的种种，都与我记忆中的世界走向没有区别。</p>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p>

他绝对不会放须佐之男离开，而且，现在的他，很有可能通过月读已经回到了千年前的审判。</p>

出云国旧神无法回到过去，因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我们只能是我们。</p>

毫无疑问，须佐之男到达千年之前的现在，他亦走过了无数个世界。在那么多世界里，「我」也存在过。</p>

有被拯救过，也有被杀戮过，可都不意外，那些只是现在的我/身体中的「存在」。并非过去一般的存在，而是当那样的「存在」被知晓、被触碰过，才会显现在我的身体之中。</p>

唯一的遗憾，是我只能影响那些存在，而无法控制。正是因为如此，作为那些存在的集合，我才有存在的意义。</p>

“不用那么跟着我，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我的身边。”我转过身来说，“毕竟我们曾经亲密无间……不，这么说尚且太亲切了，但我们至少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对吧？阿夕。”</p>

“我和源稚紫是家人。”</p>

“那我是谁呢？”</p>

“需要见证的存在。”</p>

“这么说你不会阻止我了？”</p>

他平静地看着我：“你要回到过去吗？”</p>

“回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也有旧神那样的意志，吸引祂们的目光，将整个世界扭转。”我说，“源稚紫似乎没有和你提过神之墓这样的存在吧？”</p>

“那是什么？”</p>

“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在出云国村子里，可以吸收着无尽的生命力。幼年的阿丰被那些村民扔进去那里之后，交出了容纳在她身体里，至少是六成的生命力才活下来。不过，源稚紫进去之后，却只交出了那半个神格就活下来了。”我抬头看了看晦暗不明的天空，“猜猜她是怎么活下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