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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隐死于冬季。

那天他刚好感冒,明月让他吃下两颗头孢。

顾隐因为长得高骗酒吧经理说已成年。于是借着出众相貌晚上去推酒,他能言会道又嘴甜如蜜,所以这个月已经赚了上五千。

这天他数了数让弟弟读高中还差多少,又算了算给茉荷的生日礼物还差多少。叹口气说还不够于是就去了。

那天他死得太快。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没气了。

他死的第二天,顾深替他参加了高一上学期分班考试。没有发挥好。

明月因为顾隐的死亡终于爆发,收拾完她的行李第三天晚上就偷偷跑了。顾雷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翻桌摔凳。气却越生越壮,于是无处发泄的气随即转给了与明月唯一有联系的顾深。

那是顾深最黑暗的日子:

被锁在烂了灯的黑色房间。积灰的窗台,从不打开的窗帘,被囚|禁的少年束缚于只有老男人的世界。他经常被饿饭饿到晕厥,醒来后地上只有一碗干米饭,接着他像狗一样爬向它,虚弱地用手刨着吃,饿到不知羞耻地将碗舔得干净。

一旦老男人喝酒了,那晚房间里就会听到骂声耳光声、棍子断裂声,还有少年的惨叫。他身上衣服全是灰尘与血渍,脏垢如蛆的他已经十几天没洗澡,像具死尸,藏着头每天趴在地上间歇地咳嗽,无时无刻不发出腐烂气息。

日复一日的眼泪与鲜血已被烧干。无穷无尽的黑入侵他的瞳膜,失去自由的少年有双与房间般黑的眼睛。

他隔着窗望向远方,缓缓拿出枕头下的刀。

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

黑色剪影在蓝色窗前沉默,夕阳黄在山上灼烧。外面乌云层层。

顾雷真准备饿死顾深以出明月离家出走的恶气时,明月回来了。在得知她是因为要与别人结婚,所以不得不找他去办离婚手续时,顾雷被她的背叛气得疯了神智。

顾雷的眼睛如杀人般血腥。“你个卖批的婊|子!现在傍上大款了不起了是吧!你敢跟老子出轨!你他妈个贱|人!”

“他就是比你有钱比你厉害我才跟他!你算什么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明月顿时被激怒。

顾雷突然打开那扇紧闭的门,扯着他的领子扔到地上。

“你不要你儿子了是不是?!”

少年高挑身型骨架宽大,身上肉却弱,脸如白纸风吹就碎。他的脸出落惊羡,一睁一闭都是风华,还末适应阳光的他下意识用手遮住双眼。

她皱眉。“那是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听这话面容顿时被刺激得扭曲。“好好好。跟你他妈没关系是吧!”

他用力扯着他的头发,顾深被扯得痛苦皱眉。

“明月你他妈要是真的敢走!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他!你他妈个死贱人!老子要杀了你们两个!老子不好过!你们两也别想好过!”

顾雷怒得一脚如踢球般用劲踢蹬他的腹部。

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有钉子刺穿血管后万血喷溅。世界像万花筒般开始扭曲旋转。

痛。像五脏六腑被掏空。

却比不上哥哥死了的痛。

顾雷又踹一脚后,右脚踩在他背上,左脚不停地踢踹他。男人的面容狰狞得如条鬣狗般盯着明月。

“贱人!你他妈要是不想看着我弄死他就乖乖给老子回来!听到没!”

他的眼睛被打得越来越模糊,索性闭上后双手抱头,麻木求饶。

“爸。求求你,别打了…”

明月吞咽喉咙,她看着地面被虐打后软弱无力的顾深。后来她渐渐平静了胸腹。

“随便你。反正我不要,你要打死就打死。”

顾深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抬头去看他的亲生母亲。一帧一帧地想看清她。

他顿时明白现在已没有人爱他。

每个寄托了希望的人都只想让他痛不欲生。

顾隐是,他们都是。

整个世界只是想看着他如何过得生不如死。

他的呼吸骤停。头发遮住低垂的眼,僵硬的手脚半截像进了墓土。

最有出息的顾隐死了,花了十万的老婆要跑,再拖着一个没读过书的顾深。顾雷因为这个想法绝望而疯怔,他现在只恨不得玉石俱焚。

他疯了般点头。“行!不要是吧!那老子今天就让他去死!”

顾雷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有种你就下手!”她提高了声音激他。对他的恨意罪恶得只想让他杀死顾深后她去报警。只想让顾雷坐牢的恨意大过了顾深的死活。

脾气冲的顾雷一激就中。“你以为老子不敢?!”

随即菜刀利落地一刀划破顾深的腹部。少年的身体顿时痉挛。十厘米长度浅浅一道,血透出衣衫,鲜血染红了地面。他摸着肚上割破的衣服,再抬看指腹上的血,一时像个傻子。

被最亲的人杀死。

是噩梦吗?

他常常做这种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的梦。

他生理很痛。腹部的血不停流,伤口在哭。

奇怪。

为什么他越痛反而却越兴奋。伤越重血越多,他就越像高潮般全身都在无休止地沸腾。折磨他越舒服。虐待他越开心。玩火自焚的快乐扭曲至变形,变态喜好在开花。

因为一想到曾伤毁他的人会死于他的刀下。他的双手会沾满他的血。

他就太激动了。全身血液都在崩流。他就太兴奋了。

他太想顾雷去死了。

他的右手放进裤兜里握住这把常用来自残的刀。

听说压抑久了的人不死即疯。

他突然冲顾雷轻笑。抬起头发下的眼睛,没有光芒。

顾深一脚踢倒他腹部,一步利落地坐在他腰上,快速掏出军刀割伤他握刀的手腕。顾雷尖叫一声,身不由己地扔了刀。

少年双手握紧刀柄,毫不犹疑地高举头顶,一刀下落一刀抽出地用力捅向顾雷。刀尖捅破血肉鲜血四溅。他瞪着双眼,眼泪突然全数流下,疯狂捅向他爸爸的腹部。

少年声音本是细柔如菩音。这一刻却接近高音撕扯后的尖吼。

“你他妈去死!去死!去死!”

顾深捅了他八刀,顾雷命大没死。在那人帮助下,法院判离婚后孩子交由母亲照顾。

临走前他第一次打开窗帘,突然涌来的阳光仿佛灼烧尽整个黑房。

他太习惯压抑偏激与执拗,压抑到他真以为他无情无欲。生活无趣刀以至于每天只能靠自残的痛苦以汲取快乐。

没遇到她以前,他相信他将杀死他以得到最后治愈。

人总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想通了:活着的意义是为了寻找意义。

找到一生唯一并缠占她。这是活着的意义。

让她认定此生唯一是他。这是活着的意义。

明白是在她面前可怜巴巴的装模鬼。

装不会做饭让她来他家。装怕黑让她陪他睡觉。装割到手惹她心疼是因为喜欢看她在乎他。装委屈不会玩让她再也不和别人玩。装为了学习才占用她。装不会解内衣扣让她以为他太过单纯,因为他喜欢她主动玩弄他。装大度忍让被动不过是欲擒故纵。装没有故意用美色勾引她。装沉着冷静是怕暴露他的疯性与色情。

他高洁、虚假、病态、猖獗。

他抹去镜上的雾,对着镜子里的人轻言细语:

顾深。真可怜。

手指戳着他的眼睛。“装这么多都讨不到人家欢心。她一点也不心疼你,也没那么喜欢你。你求她、讨好她、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她却让你滚。她让你别跟着她、也别管她。你偏要。她问你贱|不贱。”

他问他:“嗯?你贱|不贱?”

作业纸一张一张凌乱地撒在地上。以往整齐的书桌现杂乱无章,无数纸页被人用笔用力划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中的用得最多的一张:是上个月她在他家熟睡时又裸|睡他偷拍的。之后买了彩印机,洗出后制成防水,每次兴致来了就拿出来,对着她饱满的身体喷得从头到脚,再用手涂满每一块皮肉。

他洗干净后习惯地将它贴在胸|口。

他双目空无地望着天花板轻声说:

“枝道。”

“原谅我。”

离高考还剩2天。

卢子谅邀她晚上去吃串串。为了不让她拒绝,他提前说:

“最后一天我爸要带我去做头部按摩,就没时间了。同桌一场,你不答应我是不是讨厌我?”

她看了他一眼,想了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他们点了一百多的料后,她又点了三瓶啤酒。卢子谅吃惊地望着她,想阻止时她笑着回他。

“快毕业了。放纵一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我陪你。”

她不吃菜,只是一杯一杯地沉默地喝。答应他只是给她一个理由能酗酒。不胜酒量的卢子谅不知不觉也喝了两瓶,双眼迷醉地晃着头看向灯下无暇的她,看得入神了,突然情不自禁一句。

“枝道。你好可爱。”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沉浸于她的世界醉生梦死。于是卢子谅借酒胆,脸越靠越近,他觉得双眼迷糊,想看她看仔细些。不知不觉呼吸已在她脸颊上,盯着她垂下的睫毛正一闪一闪,他的心也如蝶扇般挥舞。又情不自禁一句。

“我…我想亲你,枝道。”

话未说全,脸却已凑近,他的唇刚碰到颊肉轻轻一面。桌上却猛然砸来一个啤酒瓶,顿时酒液与玻璃碎片疯狂地往他身上飞溅,吓得他猛地起身看向酒瓶掷来的方向。

一个高大的少年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色。

她也被惊醒了,也看到了,也发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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