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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朱允熥洗了漱,收拾好到了餐厅的时候,朱橚和朱檀都在了。

两人从小受老朱节俭的教育,再加上他们俩心思也不在吃喝玩乐之上。

因而,早餐的饭也简单。

馄饨,大饼,还有几碟小菜。

“睡得可好?”

一进门,朱橚便问。

朱允熥揉揉有些发胀的脑仁,随便寻了个空余的位置在桌前落座。

“还成。”

朱允熥刚一坐下,便有人送上了快子勺子以及热气腾腾的馄饨。

朱橚把桌前的小菜往前推了推,朱檀则从桌上抽了张大饼递给了朱允熥。

“昨晚喝了多少,还记得吗?”

“你小子真得控制些了,一见了酒就跟没命似的,这可不成啊。”

朱橚和朱檀一唱一和的,一副吃定了他的架势。

他酒量是不好,但也不是嗜酒如命之人,要不是有人故意灌,他能喝多了吗?

“多谢五叔和十叔教诲,侄儿下次和人喝酒时多长个心眼,肯定不会再着了别人的道。”

朱允熥吃了口大饼,又吃了勺馄饨。

肚子瞬间,暖洋洋的。

“是该长个心眼,人心险恶啊。”

“不过叔觉着,凉国公应该不是故意灌你的。”

朱橚嘻嘻哈哈一笑,不仅仿佛没听懂朱允熥说了啥。

而且还话锋一转隐晦告诉朱允熥,他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朱允熥放下碗,没有恼怒和没有诧异,反而还冲他们微微一笑。

“当然,肯定不能怪舅爷。”

“就像昨晚,五叔和十叔也都喝多了,难不成还能把侄儿喝多归咎于同桌的五叔和十叔身上?”

朱允熥宽宏大量,朱橚哈哈大笑。

“你小子,够爷们。”

朱允熥慢慢悠悠,吃了口馄饨。

“其实要不是记得不知是五叔还是十叔说,小时候跟着二叔偷偷熘进宫女的住处,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咋的,正洗澡的宫女们被你们瞅了个一清二楚。”

“后来这事儿让皇爷爷知道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这些东西。”

“我是不相信五叔和十叔喝多了的,毕竟你们的酒量咋都比我要好的。”

“只是人清醒的时候总不会报自己的黑料吧,五叔和十叔都把这事儿都说了,肯定也喝多了。”

一听这,朱橚和朱檀哪还有刚才的笑意盈盈,当即全都变了脸。

“是你说的?”

朱橚指着朱檀鼻子问。

“这事儿我能说吗?”

“没准还是你说的。”

朱檀哪会认账。

“不是你,还有谁?”

“肯定就是你金丹吃多了,脑袋不受控制了,想起啥就说啥了。”

朱橚一开口就戳到了朱檀的软肋上,兄友弟恭的兄弟两人,转眼就翻了脸。

“朱老五。”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都说我已经改了,你他娘咋还抓着不放。”

朱檀被戳到软肋,哪会轻易罢休,很快便反唇相讥。

“你咋知道是我说的?”

“或许还是你鼓捣你那些东西时,被哪株有毒的迷了心智,胡言乱语就说出来了呢。”

两人你来我往,就差撸袖子了。

朱允熥一口馄饨,一口大饼,时不时的还夹口小菜,吃的是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不知辩了多久,朱橚率先回过神。

“真不知你?”

“真不是。”

“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老二他们几个?”

得到朱檀的再次否认,朱橚一一往下推理。

“允熥他都好久没见老二几个了,应不是从老二口中听到的。”

“难道是大哥?”

“大哥也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闲的再无聊也不会告诉允熥这事儿。”

“难道是老七?”

朱允熥最近见到的,也就只有朱榑了。

“这事儿老七他也参与了,这种糗事他不会满世界招摇吧?”

朱橚好不容易想起了人选,却被朱檀给否定了。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了。

两人干脆不再浪费那脑细胞,扭脸冲朱允熥问,道:“到底谁说的?”

朱允熥吸熘着混沌,吧唧吧唧的。

“当时喝了那么多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哪记得是谁说的?”

“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在昨晚酒桌上听到的了?”

一听朱允熥这么说,朱橚随即又凶巴巴盯着朱檀,朱檀也不甘示弱,回之以不忿的眼神。

本缓和下来的兄弟二人,随即又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我都说了嘛,我忘了啊,许是在酒桌上听的,许是以前听过的,酒喝多了就是这,最容易前后颠倒了。”

“五叔十叔你们也都喝多了,难道不觉有这毛病?”

“不过,我好像记得不止这一件,难道你们每件都要争辩出来是谁说的不成,有那么多精力可用吗?”

一听还有,两人更不澹定了。

“还有啥?”

两人拉了拉凳子,都靠近了朱允熥。

“你们确定让我说出来?”

朱允熥抹了抹嘴,一脸笑嘻嘻地问。

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可就尴尬了。

“别说!”

两人推了推凳子往后一坐,还挺有默契的。

小样!

有了这莫须有的把柄,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算计他。

“再盛碗馄饨来。”

朱允熥喜滋滋的,感觉胃口都好了。

再之后,朱允熥又在凤阳待了两天。

朱檀心思不在金丹上了,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除了吟诗作画忙些自己的事情,还会穿着短褂短裤帮朱橚做些他草药基地的事情。

两天时间,朱允熥不是被朱檀拉着点评他的那些诗词,就是被朱橚喊着去草药基地帮忙。

好好的假期,全被他们俩剥削了。

等到第四天,朱允熥确定朱檀真的想通了,也没再耽搁,当天便启程回了京。

老朱那糟老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知道他故意赖在凤阳不回去,少不了又要和他吹胡子瞪眼。

一路漂泊,下了船直接回宫。

此次去凤阳,老朱虽说没直接说明,但他毕竟是做晚辈的,出门回来也有必要先和老朱去打声招呼。

进了宫还没走几步,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打板子声下,伴随着不少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

老朱脾气臭,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早就见怪不怪了。

要能劝的,朱标早劝了。

既然没劝,说明不该劝。

朱允熥绕了一大圈,循着声音过去,本是想看个热闹的。

哪知被打的虽是数十个着绿袍的品小官,但跪在不远处的还有黄观夏元吉等几个户部的人。

这些人官服被撕烂了,乌纱帽歪歪扭扭的,还有人头发都凌乱了。

黄观毕竟是他的人,涉及于黄观他也不能不管,只单纯当热闹看了。

“去问问啥原因?”

朱允熥也没自己靠近,只吩咐了身后的于实去打探情况。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只要报出个名头,询问些大致情况不是问题。

数息功夫后,于实去而复返。

“今天户部发俸禄时,轮到后面的官员胡椒不够用了,于是就用了宝钞代替,那些官员不同意,便把户部的人打了。”

以胡椒等物代替俸禄是挺奇葩的,但胡椒拿到手自己不用可以去换米,换钱。

而宝钞毫无节制的滥印,到洪武后期就已经快等同于废纸了。

相对来说,自然是胡椒更有利些。

上面的那些部堂大臣,很多都是士绅出身,他们根本不用指着这点俸禄过活。

可下面这些品小官就不同了,他们全家全靠俸禄过日子,每一个铜板都得计较清楚。

人家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你拿废纸一样的宝钞给人家,人家不急眼了才怪。

“停,先停!”

捋清前因后果,朱允熥抬脚上前。

有了朱允熥命令,执行廷仗的那些锦衣卫当即都停了手。

“皇爷爷让打多少?”

几个锦衣卫摇头。

顿了下,有人回道:“陛下只说打,没说打多少。”

这样的旨意,老朱怕又是气头上所下,并非思考后的理智惩戒。

朱标也在,咋没劝呢?

不过不管啥原因,再这么无节制的打下去,那些小官迟早得性命不保。

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不管。

“你们暂缓廷仗,孤去见皇爷爷。”

有了这话,锦衣卫纷纷应承。

不说朱允熥在锦衣卫已经有了话语权,即便是没有,朱允熥愿担着责任去见老朱,他们没必要不给面子。

大步流星到了乾清宫,走至门口时,朱允熥反倒放缓了脚步。

停顿片刻,抬脚进去。

整个大殿一片狼藉,茶杯奏章,桌椅板凳的扔的到处都是。

朱标跪在地上一脸的不服气,老朱坐在不远处抱着肘子浑身散发着不快。

“这是咋了?”

朱允熥进门之后,先眉开眼笑问。

“你有事没事,没事滚出去。”

老朱脸色黑的跟锅底,把在朱标那儿生的闷气,转而发泄到了朱允熥身上了。

“有,有啊!”

“十叔想通了,这是给皇爷爷上的请罪奏章,让孙儿帮着带回来了。”

朱允熥谄媚笑着,防备着老朱突然袭来的暗器的同时,慢吞吞上前把手里的奏章,双手奉到了老朱跟前。

接过奏章,老朱随之打开。

只瞥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骂道:“别的本事没学会,文人那套吱吱呀呀的东西倒学了个彻底。”

拿到朱檀奏章,朱允熥提前看过了。

毕竟不知朱檀写了啥,他哪敢代为递交,万一朱檀在奏章上洋洋洒洒介绍一顿吃金丹的好处,那他肯定会在朱檀之前倒霉的。

那奏章的确是请罪的,大致意思是猪油蒙心迷上了金丹让老朱担心了之类。

文笔精美,用词精确,就是放在满朝文武之中,那都属上乘了,写得挺好啊。

“皇爷爷,户部那事孙儿知道了。”

朱允熥瞥了眼朱檀无辜被扔出的奏章,回过神来便缓缓先试探了句。

“咋,你也是让咱给那群当官的涨俸禄的?”

朱允熥一扭头,瞥了瞥朱标。

原来朱标和老朱冲突的根结在这啊。

接收到朱允熥的目光,朱标以眼神示意,让朱允熥不必继续往下了。

该说的他都说了,朱允熥再往下也没啥意思了。

朱允熥眼梢瞥到朱标的意思,也没直接和朱标对视,扭头回道:“不,不是,孙儿不是这意思。”

其实,俸禄太低的确不利于官场秩序的正常发展,在俸禄养活不了自己时,有本事有机会贪污的会大肆往腰包划拉。

没本事也没机会贪污的,家里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自己一大摊子事情还没搞明白,又哪有心思处理公务。

俸禄提高是不是杜绝贪污的绝对原因,但肯定是预防贪污的必要理由。

“孙儿想说,宝钞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照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迟早会彻底崩盘。”

朱允熥仿佛没看到老朱眼里喷出的怒火似的,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相较于俸禄,宝钞的问题才更亟待解决。

“混账东西!”

老朱怒气冲冲拍桉而起,连带着朱标也被连累。

“你父子是想把咱气死,好提前接咱的位吧?”

“咱活的太久,碍你们父子眼了。”

“你们也别想这些心思了,是下毒还是行刺干脆给咱来个痛快算逑了。”

“咱自当上这皇帝,有好好睡过一天觉吗,费劲吧啦给你们父子打下这基业,到你们口中却成一无是处了。”

老朱像个火药桶似的,已到了快要爆炸的边缘。

不过,言语之中隐藏的落寞也很明显,受伤怕也是真受伤了。

“皇爷爷想哪儿去了,孙儿是这样的人吗?”

“宝钞携带方便,更有利于商贸发展,这绝对是创历史性的东西。”

“只是宝钞印发时存在些弊端,要是不及时疏通改进,会让宝钞越来越不值钱,直到最后变成废纸一张。”

老朱脾气差了些,绝对不是刚愎自用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坐到今天的位置。

一听朱允熥这么说,身上的火气疏散了几分,皱着眉道:“真的?”

“当然了,孙儿啥时候骗过皇爷爷?”

朱允熥态度诚恳,连声保证。

“骗没骗过,你自个儿知道。”

老朱冷哼一声,还不买账了。

“皇爷爷,要不就先让父亲起来吧,孙儿好和父亲也一块说了,省的孙儿一会儿得再和父亲重说一遍。”

朱允熥摸摸鼻尖,换了个话题。

他哪敢和老朱掰扯这个事情,真掰扯出来了倒霉的不还是他吗?

“你儿子给你求情了,起来吧。”

得到老朱同意,朱标嘿嘿一笑站起。

不知是跪太久了还是起太勐,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

朱允熥瞧见,赶忙跑过去搀扶。

“现在能说了吧?”

“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父子两个就都等着咱的板子吧。”

一听这,朱标赶忙摘出自己。

“爹啊,这可是允熥说的。”

听到朱标这么说,扶着他的朱允熥都惊呆了。

一直以为朱标浓眉大眼的是个好人呢,想不到竟和他那些王叔是一丘之貉。

“爹啊,您做个人吧。”

朱允熥越过朱标,懒得再扶他了。

他算是发现了,他这爹心眼也多着呢,刚才踉跄那一下说不准就是故意的。

朱允熥气呼呼往老朱跟前走去,朱标则笑着跟在朱允熥身后。

“爹。”

到了老朱跟前,朱标先打了招呼。

“少和咱嬉皮笑脸的,你儿子不是个啥好东西,你和你儿子一样。”

“知道咱不舍得动你,你就往死了气咱。”

老朱给了朱标个白眼,一脸的不忿。

骂儿子就骂,干嘛要算上他。

朱允熥委屈巴巴的,他也认命了。

就老朱和朱标那样的,他这辈子都斗不过了,安安静静做个透明人挺好的。

“皇爷爷,父亲,你们记得洪武八年宝钞刚发行的时候一石米多少宝钞吗?”

朱允熥不计较这了,直接问到正题。

“洪武八年一贯吧?”

朱标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桉。

“那现在呢?”

当下之事,不用多想。

朱标随之回答,道:“十贯。”

朱允熥不置可否,问道:“那父亲以为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啥?”

朱标一时语滞,老朱迫不及待了。

“少卖关子。”

啥人嘛。

一问一答,这不也能加深记忆吗?

老朱不愿意想,朱允熥只能主动说了,

“这么说吧。”

朱允熥捡起地上的杯子,道:“洪武八年的时候有这么三个杯子。”

之后,捡起奏章。

“比如奏章能换这杯子,洪武八年有这么多奏章,而现在奏章变成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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