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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独桥取掉林镇南口中的破布,嘻嘻一笑,道:“林兄,我做得如何?”林镇南道:“神出鬼没,魔幻得很。”汤独桥道:“你好像不太满意我?”林镇南冷笑道:“何止我一人而已?”汤独桥道:“你们似乎认为我最近某些事处理得很离谱?”林镇南道:“蚊子不叮无缝的鸡蛋,大家眼睛是雪亮的。”汤独桥道:“看来我有必要向大家解释,澄清,谎言传播的范围大了,也就成了无庸置疑的真相。”
林镇南道:“权力的魅力在于,能够把言之凿凿的真相,变成人人喊打的谎言。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大家为什么宁愿相信所谓的谣言呢?”汤独桥打了个哈哈,道:“武林盟靠阴谋诡计,玩弄手段来操控江湖,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你的脑子里也装着肮脏,龌龊的念头,总认为他人阴险奸诈,做任何事都是毁灭世界。”林镇南道:“去年十月十八,你在做甚?”
汤独桥道:“我在县上陪知县大人吃酒。”林镇南道:“十月大雨不止,山洪暴发,受灾百姓甚多,尤其枫树坳二十三户人家最是凶险,随时有被洪水吞噬的可能。你不去组织人手救援,却跑到县里喝酒。莫非百姓的性命,不如一杯酒重要?”
汤独桥道:“你自命清高,当然不知道那些官老爷的性子,他们不是受祖荫庇护,就是拿钱买来的乌纱帽。别看本事不大,架子却大得吓人,你不与他们吃喝玩乐,称兄道弟,他们怎能给你出面办事?哪怕人命关命,火烧眉毛,他们也有办法一拖再拖。石门镇的不懂规矩,双手空空入衙门,站了三天三夜,也没人正眼瞧他们一下。倘若是你,这样的酒你喝不喝?”
林镇南哼了一声,狠狠地道:“知县派了三五十名兵弁协助你救灾,你却将他们用来清剿,追杀武林盟力量,当夜洪水淹没枫树坳,一百零七口人无一生还。天灾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叶枫想象着汤独桥与官员觥筹交错,声色犬马的丑态,一百零七名灾民大难之前,束手无策,听天由命的绝望场景,心里忍不住涌起:“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诗句,虽然并非完全贴切,却也有几分类似。
汤独桥面无愧色,振振有声道:“众所周知,武林盟从不敢明刀明枪搞,只会在背后捅刀子。灾祸之前,本应摒弃前嫌,并肩作战。可是他们算盘打得很好,趁大家全力应付灾情,集中力量,给予江山县的变革派致命打击。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汤某唯有先肃清隐患,致使酿成悲剧,我心里实在很难过……”说到此处,他抬起左臂,手指几乎戳到了林镇南的眼珠上,咬牙切齿道:“你才是刽子手,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林镇南冷笑道:“没有你们的愚蠢,哪来的灾难?出了事,说句心里难过搪塞过去,下次仍然犯相同的错误。归根到底,你是视人命如草芥。”汤独桥道:“既然你心地正直,义薄云天,按理说上天要刻意照顾你,但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会得无药医治的怪病?纵然你藏得再深,亦是难逃老天爷的法眼。若非你罪孽深重,恶贯满盈,你儿子岂会受苦受难?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哈哈。”林镇南面孔扭曲,表情狰狞,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怕流血,不怕死,就怕仇敌拿他儿子的病情来攻击他。他儿子的病是天生的。在那个民智未开的年代,他儿子的病自是被人说成替父辈赎罪。每次他听到有人用荒谬,恶毒抹黑他儿子,他恨不得割断那个人的喉咙。可是到了他真正击败对手的时候,他却忍不下心来杀人。仇恨只会使人狭隘,宽恕让世界充满希望。
他妻子看着背篓中昏昏沉沉,面黄肌瘦的儿子,不由得悲从心来,掩面哭泣。汤独桥叹了口气,道:“林兄有胆识有本事,可惜走上不归路……”拿起一根绳子,套在林镇南的脖子上。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冷冷道:“汤独桥不死,江山难太平。”汤独桥吃了一惊,往外望去,见得一人缓缓而来。此时雨水停歇,无星无月,冷冷清清。
来人腰悬口刀,肩挎包裹,一脚高,一脚低,走路姿势很是怪异,好像腿脚不便。走到近时,见得这人头发胡须连成一体,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肌肤黝黑粗糙,似乎走过了万水千山,所有的人间沧桑都堆砌在他脸上。他看上去凶神恶煞,眼中却流露出怜悯,哀伤。岳重天微微侧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枫一眼。叶枫觉得全身热血瞬间涌上头顶,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叫了出来:“赵鱼!”
赵鱼离开杭州之后,一路向南。在嘉兴城外一口废弃的砖窖里,一动不动躺了三天三夜。他既在反思自己的过去所犯的错误,又在考虑自己将来要走怎样的路,做怎样的人。那些因为他丧命的人,不是纸上一个个枯燥的数字,而是一条条有血有肉的性命。他无法做到让那些人起死回生,他除了做实事来赎罪,让死者安息,让自己解脱,别无它法。
有了目标,事便好做。他沿途细心打探,纵使碰到罪大恶极之徒,并不急着出手惩戒,不厌其烦的搜集犯罪线索。直到证据确凿,才付绪行动。数月下来,除了不少祸害。然而他行事隐蔽,所以从未暴露过身份。他原本打算等汤独桥出了酒店,到偏僻的地方截杀,眼见林镇南要被勒死,不得不出面现身。汤独桥喝道:“你是谁?”赵鱼道:“一个知道你底细的人!”抬起右脚,迈入店里。
汤独桥叫道:“剁了他的脚,干掉他!”几人发一声喊,挺起兵刃,向赵鱼刺去。赵鱼右臂探出,五指往一人胸口抓去,动作简单平淡,宛若初学武功。那人暗喜,举起兵刃,对着赵鱼手臂直直劈落。赵鱼小指上挑,在那人手肘上轻弹一下。那人如遭电击,兵刃脱手,嗤的一声,插在屋梁上。只是入木甚浅,兵刃摇摇摆摆,随时会掉落下来。
底下的人唯恐被击中,抱着脑袋,纷纷避让。赵鱼道:“大家不用怕!”揪住那人衣襟,往上一送。那人飞起,撅起的屁股正好撞在摇动的兵刃上,兵刃顿时没入屋梁,只露出一截握手的铁柄。赵鱼双手后探,抓住两个扑到他身后的人,手腕交错,砰的一声,两人脑袋撞在一起,眼珠翻白,晕死过去。
赵鱼道:“倒!”身子旋转,左脚扫去。几人脚踝中招,纷纷倒地。另几人连退几步,右手一扬,手中兵刃往赵鱼掷去。赵鱼道:“过来!”双手摊开。那些兵刃接二连三落入他手里,好像他手里有块肉眼看不见的磁铁石。这几人赤手空拳,神情尴尬,也不知要不要冲上去?赵鱼笑道:“还给你们!”手掌张开,兵刃呼呼作响,倒飞回去。
这几人知道对付不了,反应也快,抓起身边的板凳,椅子,乱舞一通。只听得一阵“夺夺夺”响声,兵刃全插在凳上,椅上,无一落空。他们见识低微,不知赵鱼手下留情,皆以为自己处理得当。赵鱼不理会他们,继续往里走去。这几人叫道:“站住,站住!”提凳举椅,往赵鱼身上击来。
赵鱼运力全身,迎了上去。凳椅如击中硬物,断折碎裂,木屑纷飞。这几人觉得一股力道迎面推来,退了七八步仍无法站稳,坐倒在地。赵鱼拍拍身上灰尘,大踏步向前。有几人犹豫了片刻,数件兵器向赵鱼击去。赵鱼道:“还要执迷不悟吗?”说话间,冲到一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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