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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梦喻再出来时,已高高挽了个飞仙髻,发间轻轻点缀些钗钿,虽不繁复,也极精美。面施薄粉,眉画青黛,绛唇轻点,额贴花钿。上襦轻罗浅翠,下着石绿吴丝留仙裙,素色绣豆绿花纹宫绦,脚下五色丝履亦极精致。她本是绝代佳人,素日随意装扮也自意态怜人,今日着意盛装之下,娉娉袅袅,堪为天人。

如杨灏这般见惯美人的,也不由赞叹,这安静如水的女子每见一次,与从前相比,总有姿态惹人,可品味处。

“走吧。”杨灏说着便率先前行,早有等待的家仆在前却行导引。

梦喻却不急着走,似笑非笑道:“世子既与佳人有约,何必带上个愚鲁陋质去丢人现眼?”

杨灏不得已折回来,说声“这还没完了”,便伸手去拉她。她也是个知趣的,不再推拒,由着他拉着向备好的马车处行去。倒是跟从的两名婢女悄悄掩口而笑。

是日天青水暖,风和日丽,晋阳南郊踏青游乐的极多。这南郊非但有隐隐青山、茂盛花木,亦有清湍瀑流,寒潭素水这等天然风光,亦有重楼高阁、飞檐画角、飞丹流翠,以供远眺;再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复道桥梁有如飞虹,隐耀山间。

游人三五成群,或登高望远,纵目骋怀;或下临清流,踏足青渚;抑或丝线牵引,飞鸢满天;再有诗酒唱和,听曲赏舞。一时香车宝马纵横停驻,士女翩跹衣袂起伏。携带女眷的高门世家子弟们自然已设起了围帐,是以虽在游人如织之处,亦不似日常府中的拘束。各自设了酒席食案,边赏景边就食,好不惬意。

杨灏和梦喻虽来得晚了些,却早有侍从占了赏景最佳的位置设好了围屏。虽因出游,带了戍卫未免惊扰士民,但是穿了便服的暗卫自是少不了。也有识得他手下戍卫令或者亲信随从的,早在他来之前就知哪处屏障是他的,便暗暗送了酒食过来。

杨灏刚坐下,还没得片刻功夫赏景,各色精美饮食倒堆了不少,他便皱皱眉,自笑道:“本拟带你清净一日的,谁知到哪里也少不了这些麻烦埃”

好在那些相识者也并非不识趣的,见他设了屏障,便猜着多半是带了女眷,并不敢来搅扰王世子的雅兴,只派人在通报的随从那里唱了名,送了东西来,并不进来。杨灏日常饮食极谨慎,自然是不会随意食用外人送的东西,便叫人将那些饮食拿去悄悄分赏与随行者自用。

如此方得销受这难得暇日,与梦喻相依共赏无边山川风月。谁知片刻消停之后,又有随从家仆进来。

杨灏便有些不悦:“又是什么事?”

那家仆便提了一个精美食盒来,恭敬赔笑道:“今日左姬也在附近赏春,见世子来了,便命人送了她亲手做的小点食,说奉与世子,又极谦逊说手艺粗疏,请世子不要弃嫌才好。”

这一次杨灏虽并不和悦,却也没说让拿出去赏人。只严令那家仆不得再收受任何人送来的酒食等物。

直到家仆退去,这才上前轻轻搂了梦喻入怀,却见她身子僵僵的,不似方才软绵依人。

“怎么?”杨灏在她耳边轻问。

梦喻却放松了身子,软软调笑道:“不知那左姬送来的是怎样精美的吃食。”

说着便欲去揭那食盒,却被杨灏一把捞了回来。她方才虽是谈笑语气,可他却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情绪。

“罢了,能有些什么好的?自然比不上你做得合心。”

“那可说不准,想必是世子所爱的,所以舍不得让我看吧,我偏要看看。”梦喻倒也并不坚持再去掀那食盒盖子,话语也仍是轻轻柔柔的,却怎么也掩不住怄气的意味。

杨灏虽从来就不是个迁就女人的,却十分沉得住气。当年他夫人无论如何无理取闹,他也只暗中记着,待忍无可忍时也并不撕破脸,只以极可怕的方式暗中敲打。若是别的女子惹怒了他,他也不过是离了那里,再不踏足,随即也就打发了,却极少当场发落。可不知为何,今日梦喻如此,他却再也忍耐不祝

“梦喻,你非要这样吗?”

一向乖巧的梦喻却挑动眉头,隐隐含笑,说出的话却并不示弱:“世子以为妾该哪样?”

“我们许久不见,今日好容易出来一次,你非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败了兴致?”

“世子怎么会以为败兴呢?有美人赠送美食,这是多有趣味的事埃”梦喻平日从不与他争执,便偶有小小抱怨,也总是见好就收,谁知今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不相让。非但不相让,竟还发难,当即向杨灏行了拜礼:“世子既然觉得妾扰了君子与淑女互赠互贻之趣,妾便请即去。”

杨灏哪受过她这样的歪曲,气得脸都白了。这却也是没来由的,他自小坎坷,孤身一人流落越州,回到晋阳时也是从孤身奋战而起,才有今日,这其间早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今日不知怎么了,只是着恼。又想她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孤栖冷落,便强忍了怒意:“你也好好听听,我可曾说你搅了兴致?罢了,你也不要委屈,我叫人把这东西分赐与人就是了。”

哪知梦喻却并不领情,起身就向外却行,杨灏又急又恼,一个起身,上前抓了过来,按在柔软的织锦毯子上便欺身而上,制住了不令她挣扎,狠狠吻上她的唇,全然不管不顾不令她喘息的势头。梦喻顿觉天旋地转,开始还挣扎,后来见挣脱不得,身子便软了下来。直到杨灏放开了她,这才得以喘息。

杨灏放开了她,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暗自后悔。便怜惜地去轻抚她的面庞,她也不说话,只黯然流泪。

他只得一边擦她的眼泪,一边温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其实你何必嫉妒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哪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那次在“风烟馆”的亲昵她早已亲眼目睹。梦喻只觉心里酸,一行哭一行道:“世子去宠谁爱谁我并不敢嫉妒,可是既然是同我在一起时,便不要牵扯旁人。若是牵扯了旁人,不如别来招我,任由我自生自灭好了。”

杨灏自与她相识这几年,从未见她如此闹腾着使小性子,此时方知原来她也是有脾气的。

“梦喻,我以为你不用我说就知道的。”杨灏满脸都是力不从心的疲惫以及溢于神色的颓丧,讷讷说道。

这话倒把梦喻给说愣了,她止了哭泣,左右思量,终于默默无言。

杨灏想说什么,却终未能说,只恨恨叫来家仆。

“把这食盒给左姬送回去,叫她以后不要自作聪明。”

好好的明媚春光,兴致勃勃的一次踏青,终于不欢而散。那左姬固然自此之后便失了宠,不知被打发到哪里去了,那乔姬虽仍旧住在河山馆,可是杨灏去的却更加少了。听说他又有了什么别的新宠,只是不知又是哪一家进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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