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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落日圆二百四十四、幸北城清晨,天气尤为寒冷,特别是初晴的日子,寒气格外严重,仿佛什么都被冻住了。
今天,天空晴朗,多日来一直笼罩在天上的沉重浓厚的冬云消散了,湛蓝的天空中,只漂浮着淡淡的白云,轻薄得如呼出的一口气似的。
寇准仰头看了看深蓝色的天空,几粒寒星还在天穹上闪烁,明亮,像一个温暖的微笑。
寇准忽然不觉得寒冷了,他的脊背上都渗出了汗液。他抖了抖衣裳,举步向行宫走来。
高琼跟在寇准的后面,他晚上没有睡好,打着哈欠,但一双浑浊眼睛此刻似乎变得清澈了,炯炯有神。
参拜皇上之后,寇准就请求去北城。
赵恒什么也没有讲,只是冷淡地说:“那就辛苦你了。”
寇准便出了大殿,径直来到河边,坐船去了北城。
赵恒看着寇准走出大殿,忽然感到别样的轻松,十几天来,寇准就像一座山挡在他的面前,给了他无形的压力。他早就想搬开他,可是没有找到恰当的工具。昨天,听到冯拯的话后,赵恒既震怒又欣喜,尤其当他看到寇准那那副瞠目结舌的窘像时,他的心情莫名的愉快起来。原来,寇准也有软肋,任何人都不是完人。
赵恒为自己抓到寇准的软肋而兴奋不已,这对以后管制这个刺头大有好处。至于冯拯说的寇准想挟天子而令诸侯,那是没影的事,这些时,那些统军将领,他一个都没有调动,而且每次请求援军时必须请示,得到他的首肯,才能实施。再说朕也不是汉献帝,他也不是曹阿瞒。正像冯拯说的,他寇准只想沽名钓誉而已,这是那些文士的通病。
看着寇准离开,赵恒有些暗暗得意:今天算是服帖了,要不然又要逼朕过河,到北城去,难道非要去北城才有用吗?
“当然有用。”
谁在说话?赵恒看了看朝堂之下,没有看见寇准,但这分明是寇准的声音,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他还说:“陛下若不过河,恐怕人心益危,士气益泄,非但不能震慑敌人反而让敌人以为陛下气懦,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样我们就在气势上输了敌人一筹。现在王超已率精兵锐卒屯兵中山,卡住了契丹人的脖子,李继隆石保吉牵住了敌人的两肘,四方援军正日夜赶来,包围契丹军,契丹军再凶悍,又能如何?请陛下不要犹豫,北城将士们都眼巴巴地望着陛下呢。”
这是前天寇准向赵恒说的话,今天又在他耳边响起。
赵恒茫然地看着寇准远去的方向,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内疚和羞惭的感觉,脸有些发烫。
高琼说:“皇上,臣看这天也晴了,是个巡视河防的好日子。”
王继英说:“是啊,皇上,王旦临走时说,河防军民都盼着皇上前去巡视。”
赵恒点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朕也想趁着天气晴朗,到河边去,慰问河防军民,现在,天气大寒,河防军民甚是辛苦,朕不能不看望他们。”
高琼高声说:“那就请皇上移驾,王侍卫备乘舆。”
王应昌听了,连忙令人抬来乘舆,放在大殿外面。
高琼便请皇上上舆,赵恒坐上乘舆。高琼向王应昌递了一个眼色,王应昌喊来十几个侍卫,抬起乘舆,出了行宫。王应昌抱起黄罗伞,跟在乘舆后面。百官们跟着一起出了行宫,向河边走来。
到了河边,早有一群河防的军民听说皇上到来,纷纷涌过来把他围起来。赵恒下了乘舆,军民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叩拜。
赵恒一阵激动,上前让军民们站起来。他没有想到军民见到他这么高兴。
赵恒走到人群当中,与军民握手,嘘寒问暖,军民们大受感动,有的人竟然泣不成声,恨不得把他抱起来。
赵恒看了看奔流的河水,宽阔的水面上没有一块冰,水流湍急,浑黄的河水咆哮着,打着漩涡,卷着波浪东流而去。
看这气势,一泻千里,还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呢?莫说是人,就是巨舰坚船,又能如何?
赵恒不禁欣喜万分,走到河边,伸出手去掬起一捧河水,满意地笑了。
赵恒沿着河边走了好久,来到一个高埠上,遥望对岸,只见契丹大营鳞次栉比地排列在河的对岸,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仿佛已经排到天的尽头了,那些迎风飘扬的旌旗如森林一样密布在黄河岸边。一队队契丹军纵马驰骋,往来如梭。继而胡笳响起,一支吹响,万支呼应,声传几百里之外,袅袅余音,经久不息。仿佛整个黄河北岸都是契丹人的军队。
赵恒的脸色变了,惶恐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对岸,一双手微微地颤抖着。最后他挥了挥手,说:“回去吧。”
赵恒说罢,走回去,坐到乘舆上。十几个精壮的大汉走过来抬起乘舆,向河边走去。
赵恒见了,叫道:“朕让你们回宫,你们要到哪里去?”
抬乘舆的不做声,低着头走向河边。
赵恒大声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王应昌,王应昌,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要把朕抬到哪里去?”
王应昌装作没听见低着头跟着疾走。
冯拯发现异样,大声说:“他们不是宫里侍卫,你们到底是谁?”
冯拯说罢冲上前去,挡在乘舆前面,大声说:“你们想谋反吗?”
赵恒听到谋反二字,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呆在乘舆上不敢动弹。
高琼上前举起手中的拐杖向冯拯砸去,说:“冯拯,你休要在这里挡道,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冯拯说:“高太尉,你想带皇上到哪里去?”
高琼说:“去北城。”
冯拯说:“契丹人虎视眈眈要进攻北城,你带皇上去北城,这不是把皇上往火坑里推吗?”
高琼说:“现在,国家危在旦夕,老夫不想跟你理论,冯大人会作诗,你若是作一首诗,让契丹退兵了,我就不让皇上去北城。”
冯拯伸出双臂,说:“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让你把皇上抬到北城去。”
王继英向王显递了一个眼色,二人上前,一人抓住一条胳膊,拉开冯拯。
冯拯厉声说:“你们这是谋逆,要满门抄斩的。”
冯拯的话镇住了抬乘舆的人,他们迟疑了,不敢迈动脚步。
高琼用手杖抵着抬乘舆人的腰部说:“老夫好歹也是一个太尉,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快走,再若迟疑,手杖伺候。”
抬乘舆的人不得已,只好抬着赵恒走上停靠在河边的一艘渡船,放下乘舆。
高琼吩咐开船,一直到河心,赵恒仿佛才苏醒过来,对高琼说:“高卿家,你们这是要带朕到哪里去?”
高琼说:“皇上,北城的将士都盼望着您呢。”
赵恒望着渐渐靠近的北岸,眼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两只腿不停地发抖。
快到岸边的时候,高琼对王应昌说:“照顾好皇上,皇上若是不能走就让人扶着,一到城墙上面,你就撑开黄罗伞。”
王应昌说:“太尉放心,我一定会让所有的将士都看到皇上来了北城。”
说着,船已靠岸,抬乘舆的人正准备抬起赵恒,没想到,赵恒自己站起来了,众人很是惊讶。
这或者就叫做绝处逢生,赵恒到了这里。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什么顾虑也没有了,生死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就如上战场的将士,走上战场之前,恐惧之心让他迈不开脚步,尿裤子,但是一旦战斗打响,他就什么也不顾了。
赵恒没有用人搀扶,走在队伍前面,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上城楼。
众臣们十分不解,为什么一向那么怯懦的皇上,一下子变得这么勇敢?赵恒的勇敢深深地感染了大臣们,特别像冯拯之流,看见皇上镇定自若地走上城墙,他们原本打着哆嗦的腿,也忽然变得有劲了,跟随着皇上走到城楼上。
赵恒一走上城楼,王应昌就连忙撑开了黄罗伞,像一片熠熠生辉的祥云罩在赵恒的头上。
寇准远远地看见黄罗伞,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指着城头的黄罗伞说:“大家看,皇上来看你们了。”
寇准这一喊,眼尖的军士立刻看见城头上果然出现了皇帝的身影,不禁惊呼起来,“皇上来了,皇上来看我们来了。”
这一喊声如迅雷似的在澶州北城炸响,将士们万万没想到皇上会亲自来到北城,冒着矢石,看望将士,都大感意外,望着冉冉而来的黄罗伞,激动万分,不禁高呼“万岁”。
这一声呼喊如一阵旋风传向澶州城内外,宋军将士都惊动了,举目而望,眼尖的宋军,看见了皇帝的黄罗御盖,便指着那里激动地说:“大家看呐,皇上真的来了,真的来看我们了。”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一柄黄罗御盖如彩云般飘在城头上,御盖下面伫立着一个身着龙袍,头戴冠冕的人,仪态威严,神色庄重,缓缓地在城头上走着。身后是一群头顶官帽,身穿官服的文武大臣。
皇帝走到城楼前面,凭楼而立,挥手向将士们致意。
澶州沸腾了,黄河沸腾了,守卫澶州的宋军见了,欢呼雀跃,高喊“皇帝万岁”“大宋万岁”。欢呼声震天动地,如一股狂飙,霎时传向四方,很快,皇上来到澶州北城看望将士的消息,传遍了黄河岸边,宋国的军民听了,都激动不已,高呼“皇帝万岁”,“大宋万岁”。欢呼声此呼彼应,如山呼海啸,澶州上下方圆百余里都响起欢呼之声,此起彼落,久久不息。
赵恒怎么都没想到,将士们这么期待自己,就像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掀起了层层巨浪。他看到了自己的威力和价值。他的精神受到了感染,热泪盈眶,拉着前来拜见的寇准的手,说:“寇爱卿,你是对的,你看看将士们士气多高?”
寇准说:“是啊,皇上,您看将士们多么拥护和爱戴您。”
赵恒高兴地说:“朕有这么忠诚勇敢的将士,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朕要和他们一起打败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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