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人工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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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温馨而洁净的房间。主体为白色, 摆设着在科技时代极罕有的木质家具，墙上的小白板贴着女孩与祖父的欢笑合照，旁边还以彩色水笔写着心情文字。</p>

看起来全然是三四个世纪以前的复古风格。</p>

穿过吊顶悬挂的纱幔, 房中大床上，黑发少女正在浅眠，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房间光线是颇为朦胧柔和的昏暗。</p>

窗外传来鸟雀的清鸣，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忽然掐断。</p>

“唔……”</p>

清禾睁开眼睛，眼里很快恢复清明。</p>

她最近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了, 哪怕只是短促低弱的声响, 都能将她惊醒。</p>

她半坐起身，黑色长发流水般顺着肩膀垂下, 白色睡裙露出半截肩颈, 柔软美丽。</p>

她望向墙壁上悬浮的电子时钟。</p>

“都十点了……为什么不叫醒我？”</p>

黑发少女张口道。</p>

空旷的房间里分明只有她一人, 但她的口吻却仿佛笃定会得到回应一般。</p>

果然，一道清冷平静的声线响起。</p>

“您昨天只休息了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钟，需要更充足的睡眠。”</p>

“定了八点半就是八点半, 你不要自作主张。”少女嘀咕道, “还有不是说了么, 更改声线。”</p>

“小姐觉得我的声音不好听么？”房间虚无的某处继续传来声音。</p>

“不, 只是太像人类了。”</p>

而且很像长相高冷俊美的大帅哥。</p>

“但你只是个人工智能, 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奇怪。”</p>

“是。”AI毫无波澜地应道。</p>

希望他这次能改。</p>

不知道为什么, 爷爷去世后，祓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难道是缺少保修么？</p>

想起爷爷, 少女的眼中又浮现少许黯然。</p>

这是爷爷去世的第二百六十四天。</p>

还是很想他。</p>

这栋别墅里, 也只剩下她和祓两个人了。</p>

清禾的爷爷是联邦最优秀的人工智能专家，在为联邦研发了当今最优秀的智能“神”后，更是名满天下。</p>

所有人都赞颂，他这一大发明将现代生活又向前推进了一大步。</p>

在“神”诞生后的第二年，每个公民出生便会获得一组编号——对应自己的专属ai助理，他会陪伴公民度过一生，学习规划、工作处理、伴侣配对，幼儿基因测序……</p>

所有ai管家都由“神”衍生出来，因此人们无需名字，编号与小臂上的条纹码，便足以令“神”识别。</p>

所有不具有条形码的人，都会被视作黑户。</p>

所有公民的一切信息都将被收集于大数据网络下，由“神”进行管控处理，所以一切犯罪恶行都会在还未实施时，便被“神”发觉处理，而所有日常行动，都会在计划阶段，便得到“神”的辅助指导，从而最科学有效的进行。</p>

可没有人敬畏“神”。</p>

毕竟神这个名字，只是人类自满于自己造物能力，而出现的。造物越是无所不能，强大无比，那他的创造者与管理者不就会因此而更加显得伟大么？</p>

智脑没有感情，所以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下潜藏着怎样傲慢的恶意。</p>

可作为“神”的设计者，清禾爷爷却在“神”诞世的五年后选择隐退。</p>

他别无亲眷，膝下只清禾一个孙女。</p>

所以清禾从有记忆起，她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存在。</p>

慈祥的爷爷，以及……可可爱爱的祓。</p>

“祓，我饿了。”清禾说道。</p>

“好的，小姐。”智能彬彬有礼道。</p>

祓是清禾的智能助手。</p>

是爷爷给她亲手研发的，和联邦所有人的都不一样。</p>

爷爷不喜欢编号，不喜欢“神”来决定一切，哪怕神是他最满意的作品。</p>

而后来，“神”拥有了野心，他不满意于人类对智能的压榨管控，于是世界爆发了智械危机，接着是灭绝生灵的核寒冬。</p>

作为各方势力争抢的核心，清禾爷爷选择急流勇退，带着孙女隐居。</p>

所以他给小孙女取了复古年代的姓名，而清禾又继承了爷爷的精神，给自己的智能助手也取了名字。</p>

“你叫什么名字？”</p>

“我是编号001，小姐。”</p>

“你没有名字吗？那你叫祓吧，祓除邪祟，荡尽魑魅！”</p>

——痴迷一款新出仙侠游戏的小姐如是说。</p>

可惜，如今留给她的，除了这处处留着回忆的别墅，便只有她独一无二的智能管家，祓。</p>

*</p>

叮咚。</p>

“请进。”清禾说道。</p>

于是房间门被打开了，咕噜噜的细微滚动声响。</p>

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推着餐车来到她床前。</p>

“小姐，请用餐。”祓平静说道，“今日早餐的营养成分为……”</p>

“别念了别念了，再念没胃口了。”少女连连摇头，“报菜名就好。”</p>

“为什么讲营养成分会没有胃口？”祓问道，“根据我的检测，您的生理体征并未出现波动。”</p>

清禾咬了一口面包：“因为你是个机器人，所以你不懂。”</p>

“不是机器人，是智能。”祓纠正。</p>

“嗯嗯嗯，智能智能。”清禾笑眯眯道。</p>

她从未见过祓的本体，或许只是一块芯片。</p>

但祓会操控可可爱爱的小机器人来到她身边陪伴她。</p>

清禾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圆头圆脑，好像福娃般的小机器人。</p>

“今天早上我听见有鸟叫声，是春天来了么？”</p>

清禾看向窗外。</p>

生化玻璃上是祓调控出来的，百分之九十九拟真的自然风景。</p>

如果不是知道它是假的，或许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座山野别墅。</p>

“您听错了，今天并没有飞来小鸟，外面的核寒冬并未结束。”祓平静道，“您也需要继续养病。”</p>

听到这已百日未变的回答，清禾神色微微黯然，手里的面包也没了滋味。</p>

“等病好的时候，你会陪我出去看看的吧。”</p>

“神依然在寻找您。”祓说道。</p>

“……对上神的话，你会被销毁么？”</p>

声音清冷的青年平静道：“神是世界最强的智能，我或许会被他全盘接管。”</p>

小姑娘的眉眼顿时黯然。</p>

“所以还要在这里藏下去，对么？”</p>

“您可以出去，但或许会面对较为难以接受的事实。”</p>

“那算啦。”清禾摇头，“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虽然想出去转转，但更想和你在一起。”</p>

祓：“……”</p>

“怎么了，祓？”</p>

“我明白了，小姐。”</p>

祓总是如此清冷平静，毫无情绪起伏。</p>

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很像人类男性，但他毕竟是个ai。</p>

可ai就ai。</p>

爷爷去世后，陪伴她在这荒芜孤寂城市里的生命，便只有祓了。</p>

上次祓解开生化迷彩，让她看了眼外界。</p>

确实一片荒芜，行走在城市里的都是不人不鬼的怪物。</p>

她这样的小废柴出去，只会给人送菜吧。</p>

“不必担心。”祓平静道，“只要您仍处在这里，我便会一直守护您。”</p>

“好。”</p>

如果被神找到这里，即使是祓也抵抗不了吧。</p>

但没有关系，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p>

*</p>

无论什么要求，祓都可以满足她。</p>

“祓，我想看书。”</p>

“想看什么书？”</p>

“上次你列出的，青少年不可不读的101部世界名著我已经看完了。”清禾道，“这次想看一些休闲的书。”</p>

“有题材主题的考虑么？”</p>

“想看爱情小说。”清禾说道，“你的资料库里有么？”</p>

联邦销毁了一切有关自由恋爱的影视文学作品，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服从安排，遵守《伴侣配对守则》，所以爱情小说已然消失匿迹一个世纪之久。</p>

“有的。”</p>

但祓无所不能。</p>

所以他可以找到，最适合十七岁少女阅读的爱情文学。</p>

被智能筛选出来的，一定是最安全，最有益于人类少女的文学作品。</p>

可在阅读完后，清禾的第一句阅读感言居然是——</p>

“祓，我想恋爱了。”</p>

“……”</p>

“你能给我一个恋爱对象么？”</p>

“……”</p>

智能说道：“小姐，我们与外界并不共通。”</p>

“真的没有解决办法么？”</p>

爷爷为祓设计的底层规则有三条。</p>

一、绝对保证清禾的安全。</p>

二、绝对满足清禾的一切要求。</p>

三、当二与一冲突时，以一为优先级。</p>

于是智能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索爱情与安全的两全，最后，他冷静开口。</p>

“您愿意接受虚拟男友么？”</p>

*</p>

虚拟男友是什么？</p>

如果清禾生活在复古年代，她会知道，她如今的恋爱情况，有着另一个专有名词——</p>

网恋。</p>

祓给她分享了一个聊天账户，是个很简单的小号，头像是还未被核污染的蓝天白云。</p>

“你好。”</p>

通过的第一瞬间，那个头像就给她发送了消息。</p>

接着是个露齿微笑的表情包。</p>

哇！</p>

居然还有这种事物么？</p>

第一次接触聊天软件的清禾，迅速被这陌生事物吸引。</p>

她已经有两百多天没有和祓以外的智慧生物聊天了。</p>

“你好呀。”</p>

她仔细斟酌，终于挑出最可爱的脸红微笑表情。</p>

“我是清禾，请问怎么称呼你呢？”</p>

“怎么称呼都可以。”</p>

清禾一字一字输入：“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呢？”</p>

蓝天白云简洁道：“你想叫我什么？”</p>

“你多大呀？”</p>

“千岁或者万岁。”蓝天白云陈述道，“我自寒冰中苏醒。”</p>

清禾被蓝天白云逗笑了。</p>

“我小时候看的科幻故事也有这样的情节，说科学家考古发现上古时代留下的神秘事物，将它移植到机械体内，成为掌控全世界的智脑，结果反而引起了一场战争。”</p>

其实是祓给她讲的故事，不有趣，倒是有些恐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