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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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似乎在追捕一名少年。”</p>

“喏。”她示意祓神去听，“不知是闹了什么事。”</p>

掌柜和兵痞又说嘴了几句。</p>

掌柜小心问道：“却不知，为何要小心厉害的女人？”</p>

“咱这里，什么样厉害的女人最多？”</p>

“慈周心庵……我懂了！”掌柜恍然，随后越发小心，“至于那名少年……”</p>

“大约十一二岁出头，身着灰衣，佩戴银质面具，不过你这样的普通人也未必能见到，见到多半也活不了。”兵痞懒洋洋道，“便是我等，遇到仙家法术，也不过是呐喊助威的命。”</p>

掌柜看了眼通缉文书，小心翼翼道：“不知这少年杀手，犯了何事？”</p>

兵痞笑容微敛。</p>

涉及到大人物，言论不可不深重，否则若是失言沾了因果，那就是十成十的麻烦。</p>

于是他肃容道：“他重创木枝神女后潜逃。”</p>

“什么？！”</p>

“木枝神女，不是和很多官老爷都……”掌柜欲言又止，“结识很多大人物么？”</p>

“是啊，明日女儿节，木枝神女还准备出嫁献祭自己于天道大人，结果闹出这档子事，上面可不是震怒？”</p>

兵痞颐气指使间，店铺内客人已然离开的差不多。</p>

这两日风头紧，没有谁愿意招惹是非。</p>

掌柜看到此处，已是彻底无奈，这些所谓隐秘，便是兵痞现在不说，后面也会通过各种渠道传来，哪里需要这兵痞来卖人情？</p>

可现在客人走完，也没得办法。</p>

掌柜心中摇了摇头：“我去叫婆子再给几位兵爷上三斤肉。”</p>

“掌柜豪气！”兵痞们纷纷叫好。</p>

清禾环顾店中情况。</p>

此时，店里除了兵痞店家，所剩顾客寥寥无几。</p>

不过能留下的人，无不是有些能耐与胆色的。</p>

分别是身形瘦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南厌部洲来客的驭蛇人。</p>

身形纤细，头戴草笠遮住容颜的白衣女修。</p>

身形健壮，像是卖苦力的壮年男子。</p>

这里面，会有牵扯入通缉风波的要犯么？</p>

这三人同样在打量清禾二人，不过显然未能看破伪装。</p>

“木枝受伤了，”清禾转头问祓神，“您没察觉到么？”</p>

“她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时刻感知她？”神灵反问道。</p>

清禾被问得一怔，面上仍然维持着笑容，调侃道。</p>

“您不是无所不知么。”</p>

神灵素如霜雪的面容冷淡出尘，他淡淡问道。</p>

“你希望我了解她，还是不了解？”</p>

问得直白又隐晦。</p>

清禾带着些打量地观察祓神表情，却没能得到任何细节佐证。</p>

少女脸上轻松自然的微笑，有些维持不住了。</p>

她稍稍迟疑，但还是顺从本心，快速而小声说道：</p>

“我…我希望您不了解她。”</p>

说完，她就紧紧闭上了嘴巴，目光也心虚地低垂下去。</p>

清禾知道，这话显得自己小气又不占理。</p>

……反正就很奇怪。</p>

“好。”对此，神灵只是简洁道。</p>

少女试探地抬眸，不确定地瞥他一眼。</p>

神灵平和地望着她。</p>

“然后呢？”她小声道。</p>

“嗯？”</p>

“就……我希望……”</p>

清禾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希望您您只看着我”这句话。</p>

而她以前，也从不会出现这样的非分之想。</p>

“算了，没什么。”最后清禾还是泄气，“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p>

祓神没有终止话题，仍然不疾不徐道：“出你口，入我耳，如何能当做没说？”</p>

清禾闻言抬眸，盯着祓神平静的面容。</p>

她先有些困惑祓神的主动，随后灵光乍现：“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是不是？”</p>

祓神承认：“是。”</p>

她委屈起来：“那你还要我自己来说？”</p>

祓神冷静地望着她：“我想听你亲口说。”</p>

清禾有些羞恼。</p>

“想让我承认，那你至少、至少要有那么一点点态度暗示吧？”清禾用手指比了一丢丢距离。</p>

“像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我反正不敢说。”</p>

任性，是要分对象的。</p>

有些人会包容成全你的任性，因为在乎你。</p>

有些人，你便是闹破天去，也只会以冷淡厌恶的态度对待你。</p>

“为什么？”</p>

“我不想……您讨厌我。”这句话说得真情实意。</p>

“所以宁可委屈自己么？”</p>

清禾嘴硬：“我没有委屈。”</p>

祓神检视识海，默默摇头。</p>

少女识海中，酸涩的风已然吹上云霄了。</p>

“对于我，你从来无需克制。”</p>

祓神眼眸空荡，他目不能视，可清禾却觉得，来自神灵平静而淡漠的目光，似乎已将她内心尽览无余。</p>

“那我说了？”</p>

清禾拿出以前喝药的架势，把心一横。</p>

她盯着桌面：“我想您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心里最在意我。”</p>

气氛寂静无声。</p>

她自己觉得尴尬，连忙找补地扬起声音：“毕竟当时，也是您先说我是最特别的嘛。”</p>

“而且，也没说您不能看别人，当然也不是说能随便看，反正就是……”清禾说不下去。</p>

她眼睛盯着面前已经冷掉的面碗，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个烧水壶，两只耳朵都噗噗噗地在向外冒热气。</p>

她沮丧道：“我不会组织语言了。”</p>

下一瞬，只听神灵轻叹。</p>

清禾的心脏，因这声有些无奈的轻叹，微微沉了下去。</p>

祓神淡声道：“现在我倒是觉得，这碗醋面，更适合你了。”</p>

“哦。”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在乎，“知道了，毕竟我爱吃醋么。”</p>

“但是。”神灵微顿，带了淡淡笑意，“好。”</p>

“嗯？有什么好笑的……”</p>

“心情愉快，自然要笑。”</p>

清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言外之意，心情不由微微扬起，但还是克制心情，状似不在意道。</p>

“愉快什么？”</p>

“因你在意。”</p>

“那刚才，您应允了什么？”</p>

神灵声音原本冷淡清冽，但此刻，市井人声喧闹，炉灶水汽升腾，以至于如此恬淡望着她的祓神，声音也悄然氤氲出几分烟火气。</p>

“遂你方才所请。”</p>

“只注视于你。”</p>

“视你为最特别。”</p>

“如何？”</p>

修仙之人，不知寒暑。</p>

可清禾听着这句话，却背生汗意。</p>

砰。</p>

砰砰。</p>

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声音大到令她慌张，想要呵斥的程度。</p>

会被听到的！</p>

然而非止心脏不争气，连她锁骨上那颗小铃铛，此刻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p>

啪。</p>

清禾一把攥住心铃，不许它发出响声。</p>

这是祓神第一次提及，她那最为隐秘阴暗的心思。</p>

尽管现在，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嚷着。</p>

是的。</p>

没错。</p>

不许食言！</p>

但她还是用最大毅力忍耐住，这几乎焚心蚀骨的渴望。</p>

——不想轻率答应，以至于让神灵觉得她是个自私的凡人。</p>

哪怕她的确是的。</p>

清禾心如鼓擂，面上仍然保持镇定。</p>

“您是神灵，是天道，不能失信于人啊。”她假装一点也不在乎，笑吟吟地调侃，“凡人尚且有个典故，叫一诺千金，更何况是您呢？”</p>

神灵淡漠望着她，一时没有开口。</p>

随后，轻轻叹息。</p>

这一声叹息，几乎吹入了她的心窝里，叫她心脏都紧张地蜷曲起来。</p>

“怎么？”</p>

“那，凡人可有许诺的典故？”</p>

“……嗯？”</p>

祓神平和问道：“承诺的典仪、承诺的诅咒，或者任何能叫你觉得，不必这样的方法。”</p>

清禾不自在地垂眸。</p>

被看穿想法了。</p>

但最后，她还是乖乖上钩。</p>

即使会被认为自私阴暗，她也认了。</p>

“这样就可以。”</p>

她抿起嘴唇，难掩期待的眼眸望向祓神。</p>

少女伸出一根小手指。</p>

“和我拉钩。”</p>

“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我小时候和好朋友，就是这样许诺的。”</p>

她听见神灵有些冷淡的声音：“原来是孩童之戏。”</p>

清禾：……</p>

伸出的小拇指，不太自在地准备收回。</p>

然而下一瞬。</p>

她感到自己的指腹被冰冷又坚定的存在抵住。</p>

指尖勾缠，缱绻相连。</p>

幼稚的孩童游戏，却在真正彼此相连时，给了人难以言喻的安心感。</p>

“我向你许诺。”</p>

“天道、祓神、乃至三界之中，我千千万万的化身。”</p>

——只注视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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