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在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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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禾睁开眼眸。</p>

神灵单手支着下颌, 坐在玉床上，垂眸无声地望着她。</p>

他脸颊洁白如玉，乌墨般的长发未完全吹干, 仍有淡淡潮意。因此，现下神灵的姿态，透着有别于寻常的温和恬淡气息。</p>

不过发觉清禾从识海中脱离, 神灵便立时收起了望向她的目光。</p>

他语气克制地说：“一切均已结束，你辛苦了。”</p>

“不辛苦，”清禾说道，“而且事情也没有结束。”</p>

祓神望向她：“嗯？”</p>

“说好的日出呢？”</p>

“……自不会忘了你。”祓神道, “准备出发吧, 欲要从何处去看？”</p>

“就在山顶吧。”清禾突发奇想，“你说您能不能让太阳奔我而来？”</p>

“可以。”</p>

“真的？”</p>

“若你想让人间大旱十年, 或者再出一位后羿, 自当随意。”神灵不紧不慢道, “但做是能做到的。”</p>

“那倒也不至于。”清禾摸了摸鼻子，心知祓神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嘲讽。</p>

不过没关系。</p>

她最懂怎么反击祓神了。</p>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您如今待我, 居然已到了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只要想要, 便是太阳都能摘下来送给我的地步。”清禾煞有其事道, “看来我对您来说, 确实独一无二。”</p>

“慎言。”祓神声线微冷。</p>

“您在对世上独一无二的清禾说什么？”清禾眨眨眼睛，“风太大, 刚才没听清。”</p>

祓神一时语塞。</p>

见他如此, 清禾不由失笑：“好啦, 不说闲话。”</p>

“不过您确实应该准备一下。”</p>

祓神瞥她一眼。</p>

“喏。”清禾挑起神灵沿着肩颈垂落的长发。</p>

她指尖发力，只见神灵长发在指腹氤氲出一片水意。</p>

“还很湿呢。”</p>

“你欲如何？”祓神已然看懂她的套路。</p>

清禾自身后变出一条浴巾，展示给祓神。</p>

浴巾后，露出小姑娘狡黠的面容：“我来帮您吧？”</p>

“……嗯。”</p>

可祓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连帮别人擦头发，都能这么兴致盎然。</p>

清禾上了玉床，祓神跪坐于前，她则直起上身，将祓神长发分作数股，以浴巾擦拭，吸收水分。</p>

祓神淡淡道：“有什么可高兴的。”</p>

“又怎么啦？”</p>

“服侍人的活计，你是如何找到兴致的。”</p>

清禾心说，擦个头发，尊贵的神灵大人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那要是知道，书评区有无数人想做天道大人的狗，嚷嚷着舔鞋踩我之类的话，他又该怎么说。</p>

但千言万语归结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p>

清禾双手轻搭在祓神肩头，垂首凑在神灵耳畔，仿佛情人呓语般，告诉他一个小秘密。</p>

她用气音，悄声说道：“这话我告诉您以后，您不能给别人说。”</p>

神灵原本想要蹙眉避开她的亲昵，听到这句话后，紧绷的身躯勉强放松少许。</p>

“……说罢。”</p>

她外表平静，乃至是刻意伪装游刃有余。</p>

只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不由心跳加快。</p>

咚。</p>

咚咚。</p>

“不是因为我喜欢侍奉别人。”小姑娘声音如云外飘来，“而是因为，对象是您。”</p>

“如果是您这样美貌高洁的存在，在我们那里，这就不叫侍奉了，叫情趣。”</p>

“而我也不算受委屈。”</p>

至少她自己不委屈。</p>

“所以——”</p>

早在听到情趣二字时，神灵微蹙的眉心便滞住了，随后白皙耳根越来越红。</p>

【多说点，多说点！】赤霄简直喜出望外，他兴奋极了，连连催促。</p>

可祓神大人一点也不想听，哪怕清禾三言两语便能令他血气上涌，情绪起伏。</p>

“伤风败俗！”祓神大人立即斥道，“世上岂有、岂有……便是夫妻，也不应耽于如此……”</p>

可清禾还是好好站在这里。</p>

没有被风吹走。</p>

也没有被袖子卷住腰丢出玉露池。</p>

懂了。</p>

因为需要擦拭头发，她此刻虚虚贴在祓神肩颈，神灵肌肤微凉，但在她碰触得久了，居然也沾染了些温度。</p>

以至于令人不得不出现某个想法——</p>

今日他们穿着，似乎都有些太单薄了。</p>

清禾专门用委屈语气道：“所以我已经很小声了呀，除了您，没人能听见。”</p>

“如果有哪里说得不对……我年纪小，您教教我嘛。”</p>

前半句姑且还好，听到最后一句时，祓神耳垂几乎红得能滴出血来。</p>

“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尚幼。”这句话几乎是从他薄唇中逼出的，“为何要学他人，做如此轻佻之言？”</p>

他声音冷下来：“与他人，你也要如此么？”</p>

“这不就又回到第一句了么？”</p>

清禾以自己独有的烂漫口吻，在他耳畔道：“因为对象是您，我才会这么说。”</p>

轻描淡写。</p>

石破天惊。</p>

祓神面容冷漠如玉，耳垂殷红似血。</p>

就在清禾反思自己要不要见好就收，免得神灵大人恼羞成怒时，起风了。</p>

果不其然。</p>

她被风卷起，丢在了玉露池外。</p>

“等等！”</p>

清禾伸出手，试图挽留住风：“您头发还没干！我们还要看日出呢！”</p>

……</p>

结果最后还是没赶上正经欣赏日出。</p>

因为祓神大人用来调整心态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等他离开玉露池时，已经薄日初升。</p>

所以在祓神说可以出发时，清禾目光绕着他整整打量了三圈。</p>

“怎么？”神灵冷淡问。</p>

“看您还有没有哪里红红的，以至于退温耽搁时间……诶诶诶，别起风，别起风，我胡说八道的！”</p>

啧。</p>

祓神大人真的很好看。</p>

就是太不禁逗了。</p>

“您现在准备好了，但我还不行。”清禾拽拽身上已经没了最初威仪风度的礼服，“换一身常服比较舒适方便。”</p>

“那你方才怎么不去做自己的事情？”</p>

小姑娘理所当然道：“您不是不开心了么，那我就寻思，让您一出来就能看见我，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哄……也好说清楚嘛。”</p>

“下次不必。”祓神冷淡道。</p>

“嗯？”小姑娘唇角隐隐有失落下垂趋势。</p>

“我是道，类似这种赌气之事，你事后处理以自己优先，不必顾虑我。”祓神顿了顿，轻叹，“方才，是我失礼。”</p>

清禾惊了。</p>

收回之前的话。</p>

祓神大人现在脾气真好。</p>

“是我恶作剧在先啦。”</p>

望着日出时，神灵被融融旭日晕染出温润质感的侧颜，她忽地由衷感叹。</p>

“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p>

“嗯？”</p>

她狡黠一笑：“暂且保密，免得您现在又把我丢回玉露池。”</p>

祓神：“那倒也不会……”</p>

少女唇边露出笑意。</p>

还是暂且保密吧。</p>

这句话实在大逆不道，甚至到了冒犯神灵的地步。</p>

但。</p>

温柔讲理的祓神大人，真的令她……</p>

难以抗拒。</p>

最终，两人没能赶上日出。</p>

不过顶着向世间喷洒蓬勃光明的旭日，奋发向前赶路的体验，也十分不错。</p>

此前她还未曾与祓神正经漫步于日光下。</p>

“既已来此世间，总该晒晒太阳。”清禾弯起眼眸，对祓神轻快道，“尤其这种暖融融的日光，最是令人放松享受。”</p>

“化作太阳的金乌，当年是我座下行者。”祓神平静诉说一个事实。</p>

天地混沌无光，是天道慈悲，以金乌铸日，以雪兔溶月，自此方使世间有了昼夜之分。</p>

清禾忘了科学规则在这里不太好使。</p>

“那也得晒太阳，对骨质疏松有好处。而且，我做了荔枝烤鱼，我就不能吃它了么？一个道理。”</p>

祓神思索道：“其中似乎还有区别……”</p>

她赶紧打断这个话题，不然天真的要被祓神聊死了。</p>

“不说这个，我其实在想，昨天忘了再对您本体进行一次检查。”</p>

看看还是不是一碰就碎的脆弱状态。</p>

“我祛除恶孽后，暂时无此顾虑。”</p>

“那太阳呢？您感觉怎么样？”</p>

她还记得，以前祓神对阳光有多陌生不适。</p>

那是埋葬在地底，万年的时光。</p>

神灵抬起眼，望向目光尽头之处，山脉后冉冉升起的日轮。</p>

日轮灼目刺眼，但祓神完全没有回避，只是认真地注视着、观察着。</p>

这份万万年前，他于天地初开，万物混沌时的创作品。</p>

“看起来还不错。”</p>

祓神伸出手，融融日光落在苍白的肌肤上，为其多了几分温润活气。</p>

“这是您当初赠予世间的礼物。”清禾说道。</p>

“看！”清禾两手食指与拇指倒转，拼在一起。</p>

“这样可以将世间耀眼之镜框在掌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