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骸骨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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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对不起。”素来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窘迫得牙齿都快打结。</p>

并非被冒犯的尴尬羞恼。</p>

而是完全不敢细想的害羞与……期待？刺激？紧张？</p>

哦豁，完了。</p>

清禾脸颊火热, 心头拔凉。</p>

她瞬间联想到的三个形容词，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离谱。</p>

她都在对清冷孤高的神灵肖想什么啊！</p>

她收敛不合适的思绪, 想从祓神掌中稍稍后退。</p>

没挣脱出来。</p>

因为神灵没有第一时间放手。</p>

“祓神大人？”她心跳乱了一拍，试探问道。</p>

“没什么。”</p>

神灵自然地松开手，仿佛刚才只是她自己多想：“既然断开感触，行动便小心些。”</p>

清禾点头。</p>

然而离开祓神稍微一段距离, 她发现自己会失去对细节的准确判断。</p>

“祓神大人, 您的肩膀在这里么？”</p>

清禾以玉器盛起一捧水，想要顺着祓神肩颈线条浇下, 然后随便隔着布料擦拭几下, 心意达到便是, 免得更多尴尬。</p>

“嗯。”祓神淡淡道。</p>

清禾定下心神，酝酿好心意。她手间水流汩汩淌下，清禾便按照原定计划, 拿起绢帛准备擦拭。</p>

然而她这一下手, 却发现情况不太对劲。</p>

这凸起、棱角的感觉……</p>

清禾不自觉用手拂过, 水痕在那片肌肤上渲染开来。</p>

“锁骨？”她低声惊道。</p>

祓神的锁骨好深。</p>

没想到, 祓神平日穿的严实的外袍之下, 遮掩得是这样的风姿……呸呸呸。</p>

“不好意思, 我擦错位置了。”清禾已然放弃维持镇定表情，闷着头道, “我现在就改正。”</p>

“不必。”</p>

神灵却开口。</p>

“就这么擦下去。”</p>

“但是……”</p>

“没有但是。”神灵轻声而不容置疑道, “勿要耽误时辰了。”</p>

神灵如此云淡风轻, 越发显得她进退失措，平白惹得笑话。</p>

“嗯，我尽快。”</p>

她便也做出冷静口吻。</p>

清禾屏息凝神，手执绢帛，仔仔细细的沿着精致深陷的锁骨向下，努力无视每一寸肌理起伏，不去想象祓神现实中与之对应的模样。</p>

这些本就是无妄之念。</p>

清禾回忆自己的初心，无非只要神灵身体能好起来，只要神灵不会再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孽痛苦就好。</p>

“我才不想那些其他乱七八糟的。”清禾一边擦，一边转移自己注意力般低声念叨，“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p>

少女声音清甜，哪怕是故作正经的念咒，听起来也悦耳舒心。</p>

“这也是你家乡的传统么？”祓神之前听她念过一次，当时少女轻松愉快的心境，绝非正经念咒。</p>

“小孩子会比较信这个。”清禾解释道，“大人就会觉得是哄小孩子的言语……但我小时候真觉得这句咒语具有力量，而且对着黑暗念过。”</p>

神灵听着清禾解释，忽然淡淡开口道：“你的过去很丰富。”</p>

水流汩汩沿着神灵白皙肌理流淌，只余淡色水痕。</p>

“什么？”</p>

“你有许多值得分享的趣事。”祓神道，“尽管经历过不幸，却还是能使你在如今重新提起时，感到放松与怀念。”</p>

“我小时候其实很无趣枯燥。”</p>

小朋友都有许多玩具，但她童年的色彩，在爸爸妈妈去世的那一年便结束了。</p>

姨妈姨夫所能给予她的唯一消遣之物，便是各色淘汰无人眷顾的杂书。</p>

所以她看过许多书，知道很多事物，却从未有机会逐一领略。</p>

“是么？”祓神道，“但偶尔听来，倒颇有趣味。”</p>

清禾诧异。</p>

没想到素来被冠以无聊、不善社交，只会以笨法子交朋友的她，也会被人称为有趣。</p>

明明她的生命如此短暂单薄。</p>

如同一册刚刚打开扉页，便能穿过几层薄薄的纸张，看到底封的无趣书籍。</p>

“那是因为您以前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您如果有意这方面，定然比我风趣得多。”</p>

清禾说道，“比如沐浴。哪怕什么也不做，单是浸泡在水中，任由水波荡漾，都颇有乐趣。”</p>

“您以前这样尝试过么？”</p>

祓神摇头：“从未得空。”</p>

“是啊，”清禾点头，“不过有空试试，感觉还是不错的。”</p>

“像这样么？”</p>

噗通。</p>

清禾听到水花溅开拍打的脆声。</p>

她手下一空，再度寻不到神灵，而腕间则又被异性紧紧抓住，向下拉去。</p>

清禾本能挣扎：“你——咕嘟嘟嘟嘟……”</p>

她嘴里吐出一串气泡。</p>

*</p>

“睁开眼睛。”祓神道。</p>

他仍然紧紧抓着清禾手腕。</p>

就是祓神将清禾拖下水里的。</p>

水下是另一片封闭安谧的世界，神灵清冽的音色在这光影浮动的蔚蓝中，显得越□□缈。</p>

“不要。”清禾赌气道。</p>

虽然闭着眼睛，但她不是真正失明，仍能感觉到周围陡然黑暗不少。</p>

水流自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躯体。</p>

摇摇欲坠的发髻在水中彻底支撑不住，金钗首饰不知漂向何处，只一捧黑纱般的长发在水中孤寂的飘散摇曳。</p>

“哪有您这样的，”清禾实在没忍住，有些委屈地开口，“说耽误时间的是您，结果一时兴起，想要浸泡在水中的也是您。”</p>

本来她就很紧张了，好不容易克服些做正事，却还要如此向她捣乱。</p>

“我在认真做事，您不鼓励我就算了，还故意捣乱。”</p>

神灵声音在咫尺之处响起。</p>

“若我说，你其实方才任务已完成，而现在需要做的，便是睁眼——又该如何？”</p>

祓神从不说谎，而如此云淡风轻，那必然笃定他的说法能够压平她所有不服。</p>

“行。”</p>

清禾按照他所说的睁眼，她倒想看看，祓神到底有多大的底气说服她。</p>

而睁开眼——</p>

绰约朦胧的蔚蓝水下。</p>

她身上的红纱被水流推动，摇曳出迷魅烛影。</p>

骸骨神灵空洞麻木的眼瞳与她对视。</p>

“看见了么？”</p>

“这，便是我的真我。”</p>

苍白的指骨按住她胸口，抵住心脏所处之位。</p>

神灵仿佛准备以此感知她的心跳。</p>

“现在，你会害怕么？”</p>

清禾微微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p>

神灵在她眼前现形。</p>

昳丽无双的皮肉如烟雾般散去，露出其下包裹的骸骨，如此清隽伶仃。</p>

伶仃。</p>

她在心中、在舌尖品味这两个字。</p>

舌尖轻抵唇齿，发出清脆又瘦削的两个音节。</p>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起这个词语的，总之，在对上眼前的神灵时，它便没来由的出现在那里了。</p>

水声浮动，她的心亦随之浮动。</p>

坏了。</p>

……</p>

祓神确实给了她一个，无法生气的理由。</p>

“害怕么？”见她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祓神问道。</p>

清禾摇了摇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