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天道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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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禾打量着面前偌大的城市。</p>

相比庞大的永雪城, 她的身形实在过于单薄娇小，换旁人来看，只会觉得这少女是在感慨古城之雄伟, 绝不会认为她这是在研究如何改造这座长眠已久的城池。</p>

这种想法委实过于离谱。</p>

然而同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两次了。</p>

如今在为挑战苦恼紧张的同时，也会有种跃跃欲试之感。</p>

这一次, 她会在此方世界留下怎样的标记？</p>

不。</p>

是他们。</p>

清禾稍作思忖，说道：“祓神大人，您能说说这座城当年正常时候是什么样么？”</p>

祓神道：“这座城没有正常的时候。”</p>

“除非你将魇潮为期万年，持续不断的袭击侵蚀当做常态。”</p>

清禾无奈地笑了：“那我换个说法, 当年您来的时候, 这里是什么样的？”</p>

“知道此事有何用？”</p>

清禾认真道：“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留下的足迹，那当然要有对双方都颇为特别的意义。”</p>

祓神淡漠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意义可言。”</p>

“嘿嘿, 我就不一样了。”清禾理直气壮道, “世界上对我有意义的事情太多了——您真应该和我学学, 这样生活会很开心的。”</p>

祓神语气冰冷：“如你一般天真不知世事么？”</p>

清禾闻言颇有些自得，不紧不慢道：“祓神大人，我必须提醒您, 在我这里天真不知世事是褒义词。”</p>

“……定要我直说没心没肺么？”</p>

“这就属于胡说了, 我有心呢！”清禾双手拇指和食指交叠, 以比心手势圈在胸前, “这里是我的心！”</p>

她将比心抬到眼前, 通过其中空洞, 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祓神。</p>

“我的心装了谁呢？【心眼】在哪里呢？”</p>

神灵沉默。</p>

他从来对这种话保持充耳不闻的态度。</p>

“可能就是因为，一直在看某个心脏根本无法被填满的家伙, 我的【心眼】才会消失不见吧？”</p>

神灵开口澄清, 微微蹙眉：“不要混淆概念。”</p>

霍。</p>

原来没聋。</p>

“同样的话我已经说厌了, 您自己回忆一下说辞，都是通用的。”清禾催促道，“您快说这里当年是什么样，我给咱们做留念呢。”</p>

神灵微顿，最后冷冷淡淡地开口。</p>

“自己去看。”</p>

他的手展开，一团小小的暖黄色色光团从大地裂隙中凝聚升起，飘向清禾，在她身前悠悠打转。</p>

“这是……？”</p>

神灵淡淡道：“此方土地所承载的情感记忆。”</p>

“哦！”清禾恍然大悟，发出钦佩的感叹声音。</p>

原来如此。</p>

祓神不喜欢啰嗦，索性读取土地记忆，让她亲眼看看当年。</p>

真厉害啊！</p>

“好，那就看看！”清禾捧场。</p>

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她十分感兴趣。</p>

少女热情而兴趣不减的回应，令神灵那句冷漠简短的言语，都仿佛因之染上了人情温度。</p>

神灵瞥了她一眼，唇线稍有些紧绷。</p>

“嗯？”她问道，“有什么事么？”</p>

“没什么，看吧。”祓神说道，“注入灵力读取就好。”</p>

“好！”</p>

少女闭上眼睛，兴致勃勃地伸手触碰光团，接着注入灵力。</p>

下一瞬，她原本还生动活泼的表情陡然舒缓，整个人都呈现静止放松的状态。</p>

此时她的神识已经全然沉浸在光团世界中，因此与外界联系被极大削弱，状态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设防。</p>

祓神一直表现得对清禾漠不关心，甚至极少多看她一眼。</p>

此刻少女神识已完全畅游于光团记忆世界中，现实近乎沉眠，神灵反而愿意与她真正相视。</p>

这一看，神灵眉头便越皱越深。</p>

真的，全无心机。</p>

小姑娘只顾着抢先体验限时剧情，风风火火地冲进去，居然连时刻不应懈怠的灵力护罩都松懈了。</p>

此刻大雪纷扬而下，居然穿过灵力幻境，落在她露出兜帽外的刘海上。</p>

寒风吹落她的兜帽。</p>

出窍期修士，此刻雪落了满头。</p>

祓神蹙眉，略显阴郁地盯着她。</p>

但少女满脸写着安详，偶尔露出惊奇表情，不知看到了什么，总之显然玩得很开心，一时半会都不会出来。</p>

可以说，便是此刻神灵释放出的不快冷意，将清禾头上的雪冻成了冰，她也绝不可能立时醒来。</p>

祓神：……</p>

雪越下越急，落在少女的眼角、鼻尖、眉梢，很快化作水滴消失。</p>

清禾明艳神气的红斗篷上，堆积了浅浅一层白雪。</p>

若是陡然回神，在极北之地这般松懈，定会感染风邪。</p>

出窍期修士。</p>

感染风邪。</p>

神灵冷着脸，伸手带起灵力，准备扫掉她头上雪花。</p>

然而灵力粗糙冰冷，仍留下不少雪花在清禾发顶。</p>

神灵垂眸。</p>

原本在那蛊惑幻境后，他应与妄念寄生的清禾保持距离，偏偏……</p>

“只此一次。”</p>

祓神表情越发不快，如此冷漠的轻语后，他散去包裹手掌的灵力，露出真正本体。</p>

一只苍白的骸骨之手。</p>

幻境透支了神灵维持实体的时间，此刻需要以实体碰触，若无灵力包裹，那便当真得用本体了。</p>

枯瘦白骨，扫去少女乌润黑发间的落雪，轻雪尽数消融。</p>

柔顺坚韧的黑发在白骨间纠缠萦绕，最终难以挽留地纷纷滑落。</p>

神灵空荡荒芜的眼眶注视着凡人少女。</p>

清禾年轻而活泼，唇畔带着自然新奇的微笑，透着生机勃勃的美。</p>

“……”</p>

神灵冷漠地拉下少女兜帽，将她的面庞遮得严严实实。</p>

*</p>

清禾觉得，祓神真是个有意思的神灵。</p>

时不时就能给她整出以前闻所未闻，神乎其神的新花样。</p>

不夸张的说，她的许多体验根本是三界只此唯一的独特。</p>

在她将灵力注入记忆光团后，只觉像是把脸浸入蓄满水的水池中，周围咕嘟嘟冒泡，一切声响都在瞬间被扭曲，仿佛隔着世界传来。</p>

她感到憋闷，有些窒息，便尝试大口呼吸。</p>

结果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提起来，就像是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骤然脱离水坑的憋闷，整个人回到正常世界里。</p>

“祓……诶？”</p>

定睛看到眼前一幕，清禾目光霎时被眼前的身影吸引了。</p>

潦草来看，当年的永雪城相比如今巨兽遗骸的模样，更加古拙磅礴，透着洪荒的史诗感，乍一看便知道定然十分有故事。令人难以想象，凡人究竟用了何等手段，才能打造这恍如群莾洪流一般的城池。</p>

但奇观再壮阔，也不比眼前的身影更加牵动她心神。</p>

那是外表凛冽冰冷的神灵。</p>

祂黑色长发高束，神色淡漠冰冷。穿过积雪的阳光恍如碎金，层叠堆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上，眼瞳深处萦绕着古奥密文，令人仿佛看到了日月当空般的璀璨与庄严。</p>

在他的身前，匍匐着虔诚的苦修与仙人。</p>

靠前人里，清禾认出了两位。</p>

平佑与尚清。</p>

那时的他们，均虔诚而敬畏地深深垂首，不敢对神灵有半寸冒犯。</p>

这是此方土地的记忆。</p>

北荒大地备受天道恩德，甚至其中就混着神灵的血肉，因此即使是这混沌的记忆光团，也明确的传达着对神灵的憧憬敬畏。</p>

于是它无比仔细地记载下，群仙向神灵俯首听命的一幕。</p>

祓神随意截取了此段，原本是想她实际看看，当年的永雪城是何模样，供她临摹参考。</p>

然而实际见到，清禾却顾不上观察模型，目光全被那位天下中心的神灵吸引。</p>

“哇。”好帅！</p>

短暂的思维空白后，少女从惊艳中回神，发出最直击人心的感叹。</p>

虽然很肤浅，但祂真的好好看。</p>

格外有种圣洁而凛冽不可侵的威严之美。</p>

她小声嘀咕：“本尊比我想象的好看太多了，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p>

这一幕是静态的，天道似乎正在向属下传达命令。所有人都在俯首听令，唯有她站在人群之外，好奇地向里张望探索。</p>

天道是凛冽高洁，十分威严的。</p>

祓神更冷酷阴郁些，可以称作森严。</p>

还有那双眼睛。</p>

最开始清禾还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天道看。</p>

但在发现这一幕是静态的，当真只是记忆碎片时，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穿过一个又一个匍匐下跪的人影，来到天道面前。</p>

“好看！”</p>

然后再度发出肤浅的颜狗感叹。</p>

清禾一边琢磨如何形容天道这双特别的眼眸，一边赞美这双淡漠凛冽的双眸。</p>

直至下一秒——</p>

那仿佛被碎金簇拥，眼睫格外纤长浓密，冷漠而沉静的双眸垂下，淡淡与她对视。</p>

对视？</p>

清禾惊愕懵然地发现，那理应只是碎片截影的神灵，居然恢复了活性，冰冷地注视着她。</p>

“来者何人？”</p>

天道冷漠的问。</p>

他是天道，而非祓神，口吻全然陌生而威严，充满压迫感。</p>

他对万物悲悯温柔，却不代表对来路不明的外来者也是如此。</p>

此刻她表现得受伤一点，可能更符合狗血期待。</p>

但清禾忍不住啊！！！</p>

这句话，这个场面她以前还真偷偷幻想过，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真的事先了。</p>

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p>

以至于她来不及回忆自己曾反复打过腹稿的前置台词，直接切进重点。</p>

“是你未来的妻子！”她充满期待地如此说道。</p>

有一说一，社死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p>

最开始自称神灵新娘，令她觉得紧张又羞耻，但随着说得次数多了，她不仅慢慢变得自然，甚至对说这件事期待了起来。</p>

毕竟她能学会适应，神灵却不会。</p>

无论说多少次，祓神听到都会露出很有趣的反应。</p>

她想看看天道听到这句话的反应。</p>

天道看着着穿着古怪，胆大包天的凡人少女，当即冰冷开口。</p>

“一派胡言。”</p>

“你可知晓，冒犯天道，乃是死罪。”</p>

清禾被祓神威胁了实在太多次，听到这句话，着实难以提起警惕心。</p>

“我知道。”她认真点头，“不过我没有冒犯您，我很尊重喜欢您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