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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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之女, 邪祟缠身，你还欲有何异议？”灵涅冰冷的看着她。</p>

因为她这句话，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清禾。</p>

怀疑、审视。</p>

清禾猝不及防：啊？</p>

刚才她思忖过很多情况, 甚至连撸起袖子直接和灵涅打一架的可能都想过了。</p>

有一说一，她觉得自己心态准备得非常端正，可以说是做好了一切准备。</p>

结果灵涅开口后, 还是叫她一愣。</p>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她鼻子说她是邪祟缠身的妖女。</p>

可问题在于，她不是啊。</p>

她该如何证明一件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呢？</p>

“你以特殊手段蒙蔽天机，侥幸未被天罚审判，可实际上, 这种鬼祟伎俩无法瞒过我之神识。”</p>

灵涅傲然开口：“神女镇压邪祟, 涤荡妖邪，任何魑魅魍魉都难逃法眼。我发动秘术, 自可洞察你本质。”</p>

旁边婢女跟着摇旗呐喊：“若不想大家都难堪, 妖女你就及早交代了！”</p>

清禾沉默了,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反驳起。怎么会有人做到说一句话，内容全是槽点呢。</p>

然而她仍在琢磨如何讲道理，却不代表别人也想继续讲道理。</p>

此时灵涅只想抓住线索尽快深入破局, 她目光望向那穿着梅红斗篷的俏丽小姑娘, 越发冰冷。</p>

她凭借手上那滴源自永雪城灵脉的天道鲜血, 她从一开始, 便察觉到天机被引动。而出来探查后, 更是发现这古里古怪的小丫头身上, 竟藏着丰厚天道血肉气息。</p>

她们慈周心庵自万年前便开始苦苦追索此物，却没想今日叫她撞上大运道。</p>

“神女, 刘管事偷偷告知我, 此女修为惊人, 不可小觑。”贴身婢女传音入密道。</p>

“嗯。”灵涅志在必得。</p>

根据神女心法，收集天道血肉越多者，便可越发深入感知天道真意，这可是修得后土道果的重要手段，便是为此冒再大风险，也是值得。</p>

况且她作为神女，本就是合道期修为，近日得了这滴鲜血，更是飞跃合道，几近渡劫。</p>

动起手来，也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p>

但灵涅并没有急着动手，她嘴上先斥责应付着，叫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此处，再悄悄分出一抹神识，准备借由自家秘术侵入清禾识海。</p>

她银眸直直望向清禾，决定先窥探清禾真正修为，若是不如自己，就趁机先绞碎她神魂。若是颇强，那再做分说。</p>

发动灵术的下一瞬，在她视野中，世界已然换了副面貌。</p>

周围尽是混沌的黑灰二色，那些颜色代表着弱者，或者不具备灵力的死物。</p>

颜色的纯正，代表着宿主的修为境界。</p>

灵涅自己颜色是带着闪光的银灰，这点一直令她十分得意。</p>

她将视线转向清禾，准备看看清禾的颜色。</p>

……她看到了什么？</p>

稍显得意的高傲在看清眼前景象时，陷入了迷茫震撼。</p>

少女的神魂，乃是纯粹无瑕的白。</p>

犹如亘古雪原，白茫茫一片。</p>

铺天盖地的白。</p>

这是什么修为的特征?</p>

合道？渡劫？仙人？？？</p>

就在灵涅震惊时，雪原与苍穹的连接处，仿佛有只巨眼缓缓睁开。</p>

灵涅连忙垂下眼。</p>

巨眼令她感受到少许的熟悉，但她根本不敢多想。</p>

对这种远高于她的尊者，任何联想都是为自己招来死亡的冒犯。</p>

在那巨眼面前，她的神魂是如此渺小而脆弱。</p>

然而下一瞬。</p>

冰冷而恢弘的压迫气息将她笼罩！</p>

“滚出去。”</p>

不知从何而来的滚滚音浪在天地间回荡，令她口鼻出血，肺腑遭受巨创。</p>

灵涅窥探试图侵入清禾的灵识，霎时被震飞出去，天旋地转，耳旁嗡嗡作响。</p>

“啊啊啊啊啊啊！”</p>

所有人都看到，那高冷典雅的灵涅神女忽然发出尖叫，整个人向后瘫倒，口鼻大量出血，银眸更是有血泪滚滚而下。</p>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神识遭受重创的表现。</p>

而且灵涅此刻伤情表现，除了没有立时暴毙外，已然是最重一档，便是慈周心庵全力为她疗愈，修为能恢复多少，恐怕也十分难说。</p>

问题是，灵涅神女不是在和人好好说话么，怎会突然神识受创？</p>

婢女发出惊呼，连忙上来扶住自家神女。</p>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您！”灵涅神女什么都顾不上，含混而战栗地在口中念叨。</p>

她知道自己在那女孩的神识里看到了什么存在了。</p>

在师门心传中写的清清楚楚，得封后土之位的重要标志，就是拥有天眷之灵。</p>

神女口称天眷，然而三十二代了，除却为天道所救的初代掌门，从未有人能得天道半分青睐。她们此前尚能归结于天道长眠，或许感应不深。只要她们能收集天道血肉，并得到认可就好。</p>

灵涅以为，这便是至理了。</p>

可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是怎么回事？！她的识海内……为何会有那位！！！</p>

天道大人为何会垂青于那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他看不到她们的虔诚么！</p>

如此气怒地想着，灵涅又呕出了一口鲜血。</p>

清禾正琢磨怎么处理这颇为难缠的灵涅神女，便见对方直直在自己面前倒下，双目流血、口鼻咳出大量血块。</p>

这、这……这不是碰瓷么！</p>

但演技也太好了吧。</p>

清禾在心中瞠目结舌，心说这位姐演到如此程度，自己就算想澄清什么都没做，怕都不会有人信了。</p>

平生以来她还是头次被人碰瓷，但未等她惊慌便发现，周围人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p>

敬畏、小心、疑虑、赔笑。</p>

没有人再敢审视怀疑地看着她，反而处处透着小心谨慎，生怕将她得罪了。</p>

“你……到底是何人？”</p>

三粒极品保命丹药和水服下，总算让灵涅缓过了气，不再是那副随时会昏厥过去暴毙的垂死之态。</p>

但灵涅仍顾不得配合打坐尽量巩固伤势，反而挣扎着追问。</p>

她惊疑复杂道：“你、足下到底为何人？可有姓名道号。”</p>

“道号？没取过。”清禾没多想，干脆道，“我叫清禾。”</p>

灵涅：……</p>

众人：……</p>

难怪方才此女疑问清禾神女之事……半天她就是正主！</p>

那刚才灵涅如何回答的？</p>

似乎是山野小民传言的妖女，与她慈周心庵无关？是这句话么？</p>

最后的遮羞布被彻底扯下。</p>

灵涅羞耻得眼泪几乎要流下来。</p>

那传闻原来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天道大人真的有眷顾的神女了。</p>

按照传闻所说，便是典籍中的后土尊荣，也远远未及天道对清禾神女的偏爱。</p>

但更令灵涅痛不欲生的事情接着发生。</p>

那滴被她私藏于识海，由永雪城灵脉滋养污染的天道之血，忽然强行挣脱她的识海封印，强硬地冲破额心。</p>

灵涅再度哇地吐出血来。</p>

为了更多压榨汲取天道灵力，她的经脉与那滴鲜血纠缠极深，此刻鲜血强行突破封印，基本彻底泯灭了她任何存活下去的可能。</p>

她必死无疑。</p>

为什么？</p>

“为什么。”她痛苦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您苏醒了，却不来找我们，而是要另寻一位乡野村女做神女呢？”</p>

那股悲恸欲绝，信仰破碎甚至连全意维护的人设都半分不顾的劲头，令清禾又是番大开眼界。</p>

好似天道抛弃了她们万年信仰，始乱终弃似的。</p>

清禾忍不住开口：“可你们若当真如此虔诚，为什么万年都未曾去寻找追随天道大人呢。”</p>

准确说，不止是没有追随信仰，甚至完全沉溺于天道长眠后仍然遗留给她们的祖上荣光，当高高在上的神女。</p>

灵涅委屈道：“天道大人虔诚不可试探，何须如此脆弱之态！”</p>

清禾拳头骤然捏紧。</p>

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埋怨，一直不快的真正缘由在哪里了。</p>

他们口口声声追随的天道大人在冰冷寂寥的地宫下场面，痛苦于凡人之恶孽，万年之后才与她邂逅，这些虔诚神女又在何处呢？</p>

她难过的不是那可笑的“三十二代神妾”。</p>

而是……</p>

“祓神大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在心底轻声道，“但是好难受啊。”</p>

好难过好难过。</p>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强者就没有脆弱的权力呢？</p>

灵涅自知必死，不甘怨憎齐齐翻涌上来：为什么我会死？我不是已经熬过了前面那次审判，乃是无罪之人么！</p>

“天道偏私，惩处不公！”她恨声道。</p>

一道冰棱碎片应声而起，顺势洞穿她的额心，结束了她难堪丑陋地挣扎。</p>

“她以我之鲜血蒙蔽天机，方才逃过上轮审判。”祓神平静道。</p>

灵涅为了得到那滴被恶孽降低格位的天道鲜血，在黑场推波助澜，罪孽累累。</p>

因此在祓神收回那滴鲜血后，这位神女，当即迎来她的结局。</p>

现场针落可闻。</p>

几个小婢女看着自家神女的尸身，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做。</p>

“我还是不太高兴。”清禾在心里说道。</p>

“她已经死了。”</p>

“虽然您有三千三百零三个小老婆，前后三十二代，总数为十万五千六百九十六个小老婆，但我未曾真正在意过。”</p>

祓神欲言又止：……</p>

“我真不是生她们在自称上的气，之前……是稍微有些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那么说。”</p>

“嗯。”</p>

“我只是……哎。”清禾在心里叹息。</p>

小金凤在她鬓边振翅颤了颤，仿佛无言的抚慰。</p>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某人清脆地拍手声。</p>

“清禾仙子，果真如传闻中般天然纯粹，百闻不如一见啊。”</p>

*</p>

声音是从她身后的楼梯上传来的，清禾回身望去，只见是个身着黑色毛边大氅的清瘦男子。</p>

自朱红楼梯缓步走下时，男子面上尚且萦绕着黑色鬼气凝结而成的面具，但随着最后阶梯走完，来到清禾面前后，他彻底露出了真容。</p>

乃是个半边脸庞仿佛被火焰灼伤过般扭曲丑陋，另半边面容极为清俊典雅的男子。</p>

存活下来的人群皆是怔愣，不解这位从哪里冒出来。</p>

少数人反应过来，立时恭敬下跪：“参见场主！”</p>

听到这个称呼，清禾勉强提起几分认真，瞥了他一眼。</p>

黑场场主来历神秘，万年未曾显露过真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