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拥抱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30</p>

当少女关切怜惜的目光落在祓神干枯的半身时, 细细密密仿佛虫噬般的灼痛，立刻自她目光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每一寸骨头都在灼痛。</p>

威力之强, 竟能令神灵一时失语。</p>

半晌，神灵方哑声挤出四个字：“不要看我。”</p>

为什么不让看他？</p>

清禾心里奇怪，但见识海中祓神情况不好, 她也没刻意与他作对，只是悄悄分神潜入识海，在海面下眺望头顶那座的白云冰山。</p>

此刻识海的环境很不好。</p>

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天空下冰雹, 但更准确来说, 其实是是从那座冰山身上剥离，掉下来的冰渣子。祓神灵识过于强大, 才有这种壮观的错觉。</p>

而大海似乎也因感知到天空的痛苦, 海面不安的起伏, 虽未有惊涛骇浪，但海底涌动的暗流也在时不时冲击着她。</p>

——这是她因祓神而激荡的情绪。</p>

清禾伸出手，尝试接住一块“冰雹”。</p>

而在接住的瞬间, 一股仿佛长长的针扎入脊髓, 以至于痛入骨髓的情绪便传入她的心底, 令她瞬间皱起表情。</p>

接着, 是更多的情绪碎片。</p>

灼痛。</p>

刺痛。</p>

闷痛。</p>

……</p>

原来痛苦竟有如此之多的种类。</p>

原来神灵竟在承担如此之多的痛苦。</p>

清禾立即从识海中抽离, 望着还没有开口的神灵, 确定道：“您很不好。”</p>

祓神冷冷道：“荒谬。”</p>

清禾表情却更难过了。</p>

古怪的是，她越难过, 神灵对自己身上遭受的痛苦感知便越强烈, 越清晰。</p>

这理应令他烦躁且愤怒。</p>

然而不知为何, 清禾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底同时又会浮现另一种感觉。</p>

……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p>

却并不令人讨厌。</p>

清禾察言观色，发现识海中来自神灵的狂风暴雨似乎暂时缓和了些。</p>

紧接着神灵的半身也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浮起淡金色的光点，恍若重塑金身般重新描摹出神灵冷峻的眉眼。</p>

然后是环绕二人的狂乱恶海，被神灵重新收容。</p>

到了最后，除却满地狼藉外，地宫情况与之前的安静沉寂并无不同。</p>

神灵与清禾面面相对，均是心情复杂，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p>

神灵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但清禾想的挺简单的。</p>

看来安慰还是有用的。</p>

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受了伤却不想令别人安慰？</p>

反正她受伤了，恨不得吵闹到让全世界知道。</p>

——却也只是心里吵吵。</p>

现实最常见的情况，还是她拼命忍住疼痛，仿佛坚强的露出不在意的笑容。</p>

“我觉得这时候给您一个拥抱比较好。”清禾对神灵说道。</p>

但看到神灵面上即将浮现名为不悦的情绪，她立刻改口：“不，我意思是，我太惊慌了，您能给我个拥抱最好了。”</p>

神灵淡淡道：“勿要逾矩。”</p>

“嗯，我也觉得挺犯上逾矩。”所以根本没指望神灵会同意。</p>

她退而求其次，接着问道：“那您可以握住我的手么？”</p>

“我刚才真的非常担心，非常害怕，需要您握住我的手，给我点力量。”</p>

她试探地伸出手：“可以么？”</p>

神灵或许有一瞬的迟疑。</p>

可最终，还是，那双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手，终是虚虚握住了她。</p>

——清禾毫不迟疑，立刻反手紧紧握住。</p>

神灵无言，却还是没呵斥少女，只任由她这样两手紧紧握住。</p>

但握住的下一刻，神灵和她不约而同的看向被握住的地方。</p>

因为少女的手在不断地，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p>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神灵的手坚硬而始终平稳，仿佛永远不会动摇。</p>

她纤细的手指如蒲苇，攀附着坚定沉稳的巨石，在风中摇曳颤抖。</p>

明明是她出于想要安抚神灵的本意，率先伸出手的。</p>

可她伸出的手，却在不住颤抖。</p>

“嗯……”清禾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解释，“可能是有点吓麻了。”</p>

她刚才毕竟经历过，抛弃生还希望，不顾一切奔向神灵，险些为恶海吞没的危险。</p>

所以需要拥抱的人，还真是包括她。</p>

这地下世界，就他们两个活人。</p>

她不拥抱神灵，神灵不拥抱她……他们又能向谁寻求呢？</p>

握手能收获的能量不够，她还需要神灵大人抱抱。</p>

于是握着，她忍不住抬头，委委屈屈地看了神灵一眼。</p>

接着又垂下去。</p>

您不需要我需要嘛。</p>

然后又看了一眼。</p>

却在神灵回视时又躲开了。</p>

神灵微微蹙眉，冷淡道：“有话便直说。”</p>

“没什么，我就是怕您此刻的存在是不真实的，所以想多看几眼，确认一下。”她说道。</p>

一般她这么说，祓神便不会再接话。</p>

此刻亦是如此。</p>

神灵从来只当她那些话是少女无知天真的言语，若是在意，只会被带入她的思路，平白乱了心神。</p>

无需在意。</p>

不可在意。</p>

于是神灵不再开口，只任由她打量。</p>

望着神灵淡漠清净的侧颜，清禾确定了自己的想法。</p>

她将在唇畔徘徊的话咽了回去。</p>

唉。</p>

其实吧，她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是对祓神的冒犯。</p>

神灵如此高洁淡漠，纤尘不染，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此刻被她紧紧握住手，神色也出尘得像是高居云端。</p>

让她如被兜头浇了冷水，生不出说出真实想法的冲动。</p>

神灵只是伸出手，然后赐予她短暂握住的权利，仅此而已。</p>

他甚至除了刚才那一瞬的蹙眉，再没有看一眼两人肌体相接之处。</p>

两人接触的每一秒，仿佛都在极力彰显着神灵对她容忍的恩慈。</p>

神灵这样的清净包容，显得她的想法如此肤浅贪婪。</p>

清禾微微垂下头。</p>

此刻虽然被祓神握住了手，她仍然没有感到满足与安心。</p>

胳膊和脊背上有些空虚，感觉凉凉的。</p>

好吧，讲点实诚的。</p>

她就是很想被祓神紧紧抱进怀里，然后再反拥抱住他。</p>

不管是白骨，还是他平时惯用的常身都无所谓。</p>

只要紧紧拥抱。</p>

只要不留一丝缝隙。</p>

哪怕比她刚才扑入棺椁时，被祓神拥住的力度还要用力，令她感到疼痛。</p>

只要强烈到，能叫她清楚感觉，神灵就在此处陪伴着她；只要强烈到，她能将刚才因感知到祓神痛苦而萌生的怜爱抚慰传达给她。</p>

那就无所谓。</p>

识海中感受到的，神灵万年来持续承受的剧痛，几乎令她落泪。</p>

那想怜爱的抱一抱他，就很正常啊！</p>

然而清禾寻思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p>

……还是不了。</p>

不要轻易说这种容易令两个人都尴尬的话。</p>

她珍惜与祓神的关系，更担心因为自己某些不过脑子的耿直话语，伤害了这份感情。</p>

只是尽管她没说别的，甚至露出了毫无异样的笑容，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仍然反应了她的想法。</p>

祓神平静道：“现在已经无事了。”</p>

清禾有些不自在，说道：“我知道。”</p>

“……你想要什么？”</p>

“嗯？”</p>

清禾纳闷祓神为何忽然开启这个话题。</p>

“不是后怕么，如何才能不怕？”</p>

说完，祓神补充道：“——作为你方才虔诚的恩赏。”</p>

啊？</p>

清禾惊了。</p>

原来握手机会在神灵那里，还真能算作对信徒的恩赏？</p>

那以后莫非还能搞个握手兑换券？拥抱奖励券？</p>

既然如此……或许真的能通过这个愿望，达成她最初的目的。</p>

做出某些，她此刻就能完成的努力。</p>

清禾低垂眉眼，全心盯着双手捧着的，神灵那只苍白修长的手。</p>

她横下心，说出了连她都觉得离谱的话语，</p>

“那除去握手，我剩下的奖励额度，够交换您一个拥抱么？一瞬有些太短暂了……三息之间，可以么？”</p>

清禾没敢抬头看祓神此刻的表情，但她猜测，面对这样离谱的讨价还价，神灵表情应该不太美妙。</p>

可以，交换您一个拥抱么？</p>

这句话的每个字眼，于神灵都是如此费解。</p>

从未有人想要以神灵珍贵的许诺，交换一个拥抱。</p>

他微微张开唇舌，无声重复模仿这句话。</p>

九个字在神灵唇齿间反复咀嚼品味，似乎极力想从这几个字中，榨取其蕴含的感情，再将其吞入腹中。</p>

却失败了。</p>

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思路，</p>

于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神灵应允了她的请求。</p>

“好。”</p>

清禾惊喜。</p>

她听错了么？</p>

神灵真的答应了？？？</p>

她愣愣抬头，看到神灵垂首，平静地注视着她：“现在便要么？”</p>

鬼使神差的，她应道：“嗯。”</p>

接着，她说出一句让她当夜整晚都恼怒到睡不着的，极其傻乎乎、极其愚蠢的、毫无氛围的话。</p>

“那我现在来抱您啦？”</p>

说完她险些因这句话的愚蠢咬到舌头，只恨不能倒带重来。</p>

偏偏神灵居然真的应下了：“嗯。”</p>

清禾：？？？</p>

然后两人便都不动了，因为不知道，如此正式的拥抱，该从何抱起。</p>

清禾在心里捂脸，</p>

她是傻子么？刚才为什么要把气氛搞得那么正经啊，简直太奇怪了。</p>

拥抱就是拥抱。</p>

就是因为觉得难过，想要被神灵抱抱。</p>

就是因为觉得心疼，所以想要抱一抱他。</p>

所以有什么难理解不自在的？</p>

她既然问心无愧，那大大方方做就是了。</p>

神灵却无寻常羞耻感，平静问道：“我要如何做？”</p>

祓神站在原处已做好准备，却许久不见她动作，这才奇怪发问。</p>

“你为何不来抱我？”</p>

清禾，瞬间破功。</p>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p>

如果说，在祓神答应地那一瞬间，清禾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少女心的猜测，在此刻听到祓神这两句话后，那颗少女心已经彻底嗝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