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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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平静言道。</p>

清禾忍不住露出苦脸咂舌表情。</p>

那些天之骄子可是把深渊底下说得十分可怖，祓神的心障有那么吓人么？</p>

“那我能去看看么？”她说道，“心瘴类似于心魔么？那一直留在那里，不难受么？”</p>

“凡人皆有心瘴。”神灵微顿，“你亦有。”</p>

“哎呀，我还好啦，”清禾关切道，“但您每次都那么难受……我觉得能解决，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我能怎么帮您呢？”</p>

关切的言语，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p>

少女清脆活泼的言语，像是山涧流淌的溪水，清澈的、跳跃的。</p>

但是……</p>

神灵淡声道：“你不必每次都如此作态。”</p>

清禾微怔：“嗯？”</p>

“关切之心于你而言，是如此便可轻易捧出的廉价事物么？”</p>

清禾：……</p>

听到这句话时，少女的先是眉头微微蹙起，接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左右飘忽。</p>

其实不等看见她表情，话出口时，神灵便有些……迟疑。</p>

他不受控制地使用了符合“神灵威严”的言辞，以至于内容听起来很是尖锐。</p>

感恩清禾，少女往日生动丰富的回应，叫神灵渐渐知道，什么东西叫做“言辞尖锐”。</p>

以及这种说话方式，会令对方出现难过的情绪。</p>

其实他本意只是希望清禾将关心，与想要获取相应关心的表现欲分开。</p>

祓神不是被感情彻底蒙蔽头脑的傻瓜。</p>

或者说，正是因为在意这份感情，祓神才会对其中混有的“杂质”格外敏感。</p>

神灵总说少女抓错重点，某些方面格外迟钝。</p>

但迟钝的同时，她对情绪又有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p>

她本能的知道，怎么说话会令他心平气和，怎么说话会叫他羞恼，怎么说话会叫他……丧失神灵威严。</p>

她喜欢得到来自他的正面反馈。</p>

例如撒娇被满足。</p>

例如恶作剧却不会被惩罚。</p>

因此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达关切的机会——也会付出相应的行动。</p>

从前神灵觉得这样并没有错。</p>

甚至称得上是等价交换，为一种不成文的契约。</p>

可就在刚才，就在少女看到他的心瘴，便说要为他解决此事时，神灵想要告诉她一件事实。</p>

并非所有获得，都需要先行支付，并且付出价值犹有过之。</p>

她不必如此谨慎。他岂是那等吝啬之人？</p>

可不知为何，好端端的话说出来……就成了那副样子。</p>

好似讽刺清禾曲意讨好他似的。</p>

然而要神灵特地打补丁，解释自己真实想法，又格外艰难。</p>

心瘴。</p>

定是心瘴作祟。</p>

正在气氛微僵，神灵纠结……哦，这个说法太不敬神灵了，应是“斟酌”如何继续谈话时。</p>

少女眨眨眼，露出一如既往的明朗微笑。</p>

“不好意思，风太大，刚才我没听见。您再说一遍吧？”</p>

方才还认为清禾不必如此做派的神灵，此时不由自主地因少女高情商表现而缓口气。</p>

“我方才说的是，你不必如此刻意强调对我的善意与关心。”</p>

“不必总想着支付相应代价，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从我这里获取恩赐。”</p>

神灵并非冰冷的计算，并非刻板的等价交换。</p>

他亦会有有绝对偏宠之人。</p>

对于她，神灵有着截然不同的标准衡量——</p>

“想说什么便说。”</p>

“想要什么便要。”</p>

少女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脚步越来越慢，脑袋也越来越低。</p>

神灵说得没错。</p>

凡人皆有心瘴。</p>

她也有，而且她的心瘴几乎刻进骨子里，根本改不掉。</p>

她习惯对在意的目标付出感情，直到对方明确表现出正面回应，才能安心于这段关系。</p>

这种骨子里的不安，根本不是外露的灿烂笑容，以及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所能长久遮掩。</p>

有的女孩在爱的环绕中长大，因而生来就有股自信而光芒四射的光芒。</p>

而她吧……</p>

就是那种五毛钱一颗的玻璃珠。</p>

再漂亮，也是可以随时代替抛弃的玩意。</p>

她的心底又开始咕嘟嘟冒泡了。</p>

不过是委屈又窘迫的酸涩泡泡。</p>

她知道自己身世不好，性格存有缺陷，但她已经竭力掩饰了。</p>

像刚才那群天之骄子，谁能看出来她的那一面？不都被她唬得一套一套？</p>

被祓神以这样直白尖锐的方式，陡然揭开最为丑陋之处，终于让清禾露出真切的敏感与不满。</p>

“您知道归知道，干嘛这样直说？”</p>

那酸涩委屈的泡泡，被她刻意全部丢向祓神，一个个砸到那座大冰山身上，接着逐个炸开。</p>

里面流淌出的，是微咸的泪水。</p>

是小女孩在背地里偷偷流下的眼泪。</p>

神灵无法品尝出她泪水的滋味。</p>

可少女的情绪，已然不折不扣的全部传达给了他。</p>

于是原本的犀利言语，出口时，不由自主地柔化了下去。</p>

“我是说，对于我。”</p>

那句在心底徘徊许久，一直碍于身段，从未曾言之于口的想法，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p>

“你可以再放肆一些。”</p>

啰嗦来啰嗦去，神灵本质想表达的只有这一句话。</p>

然而神灵的心瘴使他出口便是“神灵威严”。</p>

而清禾的心瘴，又令她对此颇为敏感，一直都在刻意回避。</p>

直到祓神明确点明出来。</p>

清禾说不上此时是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反驳：“难道不是您一开始先行与我定下契约的吗？”</p>

神灵冷冷道：“你方才不也与那小子有言，你为神灵新娘？”</p>

神灵新娘和普通凡人能一样么？</p>

被神灵格外在意的新娘，又能和普通凡人一样么？</p>

清禾拌嘴难得卡壳：“我…我就是觉得他们太烦人了，故意想列个排比，前后照应一下。”</p>

神灵轻嘲：“平常却不见你如此讲究。”</p>

清禾：……</p>

那、那就是不假思索嘛！</p>

她完全不想承认，现在的窘迫根源在自己。</p>

清禾平生都非常乐观自信，唯独在这点性格缺陷，喜欢回避。</p>

目前来看，还有得改。</p>

获得全面胜利的神灵，为这番谈话进行了总结，严肃训诫道：“神灵有言，下次需得认真听，不得浮躁。”</p>

至于一开始是谁率先不认账，假装一开始什么都没说的？</p>

反正神灵不认为是自己。</p>

“最后。”</p>

祓神淡淡道。</p>

“不必将我当做琉璃做的脆弱事物，遇见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做出一惊一乍的呵护姿态。”</p>

他还没那么脆弱。</p>

前面少女都还闭上嘴巴乖乖听着，但到了此处，她终于忍不住纠正了。</p>

“不是的。”</p>

“前面你说的……说了那就说了！我可以假装没发生过，但在关心呵护这方面，我坚决不承认你的污蔑。”</p>

见少女恢复活力，又开始胡说八道，神灵冷冷问道：</p>

“如何污蔑你了？”</p>

说到这里，清禾难得支支吾吾。</p>

神灵注视着她，见她迟迟不语，大冰山终于开始散发寒气，施加压力。</p>

被神灵盯了半晌，她方才快速说道。</p>

“每次关心您，我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其他想法好么！”</p>

说完又挽回自尊似的小声嘀咕。</p>

“其实平时也都这么说的，偏要今天这么严肃，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p>

“嗯。”神灵淡淡应道。</p>

？</p>

就这平静态度？</p>

故意的吧？</p>

故意对比出她的小孩子气，而且十分嘴硬傲娇不承认。</p>

明明最大的傲娇就是他！</p>

只是明说这点肯定不行，因为祓神不仅嘴硬傲娇还很小心眼，绝对不允许她讲出大实话。</p>

那么……</p>

清禾表情严肃起来</p>

“关于我对您的真实想法，从相遇之初就已经声明过了。”</p>

“我对您，绝对是真真切切的关心。”</p>

“为何这么说呢？”</p>

她语气逐渐声情并茂。</p>

“啊，祓神大人！”</p>

“他是山巅最冰冷洁净的一捧雪！”</p>

“他是夜空最皎洁安宁的一轮月！”</p>

“让人想将他——呜呜呜！”</p>

这次清禾没能完整全文背诵了。</p>

因为祓神大人在听完第一句话时，便知道她想搞什么同归于尽的招数，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p>

看来，祓神大人圣经小作文的内容记得非常清楚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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