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花朵与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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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看多少次，清禾都不得不说一声丑。</p>

鎏金纹路的黑木棺椁散发着浓郁煞气，乃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详邪物。它被放置在毫无美感的黑色阵法中央，画面给人浓重的死气与沉闷感。</p>

但少女一点也不嫌弃。</p>

只见她以古怪姿势捏着花圈，向棺椁鞠了一躬。</p>

祓神皱眉：“你在干什么？”</p>

“我在给您上香，表示尊敬。”清禾前后比划花圈，“虽然没香，但我们可以假装它是一炷香。”</p>

“？”</p>

祓神不想开口。</p>

清禾难得不好意思道：“而且传统的祭祀礼仪，我只会鞠躬和上香。”</p>

“……继续。”</p>

“好哦。”</p>

清禾爱惜地将花圈放在棺椁上方，离远些端详，发现位置不够居中，便又俯身上去，将花圈位置调整了下。</p>

如此再三，方才满意。</p>

地宫浓郁的灵力环境保存了鲜花的生机。原本仅有浓重墨色的棺椁之上，此刻盛开着丛丛簇簇的鲜花。</p>

热烈的鲜红。</p>

秀丽的淡粉。</p>

清新的蔚蓝。</p>

死气沉沉的棺椁，因生灵的簇拥，而多了一份庄严肃穆。</p>

清禾给自己点赞，觉得自己审美当真不错。</p>

神灵亦投来目光。</p>

他不知道花朵的样貌，也从未试图探索过。</p>

失去触觉后，摸索已是毫无意义的行为。</p>

而他也不觉得，那有何必要。</p>

于是，数万年的时光过去，令他关于鲜花的记忆日渐模糊遥远，香气、触感、样貌尽数遗忘……唯独记得的，只有当初他以血肉创造这一生灵的缘由。</p>

——世间单调无趣，正需繁花相随。</p>

想必应当是……温暖的存在？</p>

因为他如今唯一具备的正面概念，仅有温暖。</p>

花圈落在棺椁上时，神灵感觉到心中有什么存在，恍若羽毛般轻轻飘落。</p>

清禾邀请道：“不来摸一下试试？”</p>

祓神下意识蹙眉，似乎要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p>

清禾很上道：“哎呀，神灵检视祭品，应该很正常吧？”</p>

祓神并未开口，只表情冷淡地飘过去，转了两圈后，状似无意地坐在棺椁上，而另一手则自然地垂落。</p>

于是，他指尖就能够恰到好处地触碰花圈了。</p>

清禾：……不至于，真的不至于。</p>

正常而言，他应与此前任何一次尝试一样，不会得到任何回馈。</p>

然而——</p>

他轻轻拈花。</p>

兴奋的山樱花立即舒展身姿，温驯地蹭了蹭祓神的指尖。</p>

分明没有丝毫声息，他却似乎听到了某种温柔雀跃的声音。</p>

神灵面庞上，渐渐流露出种近乎可以称之为迷惑的情绪。</p>

他轻轻的戳碰花瓣，动作看起来青涩而陌生。</p>

清禾认真观察祓神表现，呼吸轻缓，不想惊扰此刻笼罩神灵的安谧气氛。</p>

她直觉感到，此刻祓神正在经历极为重要，又难以言喻的玄妙状态。</p>

良久后。</p>

祓神问道：“这种感觉是……？”</p>

她答道：“柔软。”</p>

祓神的指尖转向身下的棺椁，轻声低语：“这是……”</p>

她回答：“是坚硬。”</p>

得到答案后，祓神起身，飘向主殿的其他事物。</p>

相遇以来，这是祓神头次流露出可以称为“好奇”的倾向。</p>

万年了。</p>

长达万年。</p>

神灵终于找回了他的触感。</p>

他仿佛初生的婴儿，对待一切能够触碰的事物皆充满了好奇，若不是清禾阻止，怕是赤霄他都想摸一摸。</p>

已经无需清禾回答。</p>

伸向夜明珠。</p>

“坚硬。”他低声自语。</p>

伸向宫门。</p>

“坚硬。”</p>

伸向墙壁。</p>

“坚硬。”</p>

……</p>

可随着神灵的自问自答，清禾最初雀跃的心，却越发沉重惊怒。</p>

那些人类是疯了吗？觉得祓神一辈子都不可能醒来，所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p>

陪伴神灵沉睡万年的事物，全部是坚硬的。</p>

人类试图以强硬的陵寝武装自己的恐惧。</p>

但这有用么？</p>

果然，在探索完主殿的一切后，祓神转身，面向清禾。</p>

神灵俊美绝伦的面庞上仍是平静缺乏生气的，奇怪的是，他居然提问了。</p>

单纯出于“好奇”的疑问。</p>

他问清禾：“人类很喜欢坚硬么？”</p>

那状似平静的语气下，潜藏着难言的压抑与危险。</p>

赤霄见状不妙，立刻抢答：【这是建筑设计需要而已。】</p>

神灵没理他，只追问清禾。</p>

此刻，他的语气近乎偏执。</p>

“你说呢？”</p>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足以将祓神对人类的态度引向两个极端。</p>

清禾能做到正向引导么？</p>

果然，少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p>

她认真思考半晌，摇头道：“花圈和绞衾是柔软的。”</p>

祓神平静道：“尽为葬仪所用之物。”</p>

从这句回应来看，神灵图穷匕见，已经不再打算遮掩那危险的想法。</p>

——既然人类如此喜欢坚硬，神灵便赐予他们绝对的坚硬。</p>

但清禾抬眸，大胆地注视神灵。</p>

祓神破天荒没有斥责她的失礼。</p>

接着，她做出更加大胆的动作。</p>

她牵住神灵的指尖，穿过眼中的幻象，碰触到神灵并未掩饰的本体。</p>

冰冷而坚硬的白骨。</p>

“那您感受到了吗？”</p>

她轻声道。</p>

“您也很坚硬。”</p>

“可我是柔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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