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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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议事大殿上，秦王高座,百臣朝拜。大礼归毕后,按照惯例,众臣开始陆陆续续地禀报各地的大事。

这些“大事”秦政处理起来早游刃有余,发布命令时也是面无表情,不像从前，她的脸上还能看出点喜怒哀乐；但现在，在这种场合,她已经习惯了在大多数时候隔着一座冰山似的面对自己的臣子们。

因而,她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可通身的威严却不下山东六国之中任何一个比他大上许多的君王。就连说话也很有自己的腔调,让人听了心安，仿佛再大的事情到了她的面前都有法子解决。

原本忧心忡忡、皱眉耷嘴的大臣们,在听了秦政的话后没有一个不是一扫惨淡愁容，信心大增的。

眼见着一个个问题有了解决之法,沉默许久的咸阳令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大王微臣有事禀奏——“

关致在一旁拖着嗓音喊道：“允——“

“此次火攻咸阳大|狱的人,昨日已经被全部缉拿；趁乱逃走的死犯也被追回。\"

众人听见几日前发生在咸阳的大事,一时间都屏气凝神地静候下文。

秦政透过珠帘，缝隙间隐约看见殿下的场景:\"很好。他们的身份也查清了么\"

咸阳令回道:\"已经全部查清了，他们都是韩国死士。\"

一语既出,千浪翻掀。大臣们之前私下里便有种种推测，说狱中相干人员受不了亲人离开走投无路来劫狱的有；猜测咸阳大|狱里关了太多罪大恶极之人，一些流盗便想将其烧毁以安性命的人也在；还有人说——哪里敢有人破坏秦国的设置，许是狱卒监管不当自己惹来的大火——也是归咎于自己人的失职；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若不是秦王下令不许在公众场合谈及此事，恐怕会传的越来越不像话。

如今，大臣们听到了这番真相，反而目瞪口呆了。无论是失职还是自己人的过错吧，那都是人心的愚昧。可一旦涉及到别的国|家，那性质可就大大地不同啦。

文臣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不过也很快平息，他们原本放松下来的眉头，这个时候又坠落下去。

而武职们，一开始倒是很冷漠，可现在眼中却忍不住发光，是怒火也是兴奋。韩这个小|逼|崽子，总算开始作妖了。

\"诸卿对此事有何看法。\"秦政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淡淡地问及殿下群臣。

一位年轻的大臣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韩派人夜袭我国，此乃对我国的公然挑衅，决不能姑息。\"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以为，应该立刻发兵攻打韩|国。\"

秦政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转而又问:\"其他人有何看法\"

众臣无论文武，一时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赞成那个年轻大臣的观点。

\"丞相如何看\"秦政见大家有点七嘴八舌的架势，转而又点了一个人问。

王绾自知会被点名，事实上，他之前早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乃是韩国派人所为，此刻他也分不清秦政的意思。但作为一个丞相，发表看法时自然要考虑多方因素，他不能堂而皇之的说一个打或者不打。

\"大王，韩国此前主动与大秦交好，韩王安更是献国都南阳以示诚意，若此时贸然率兵攻打——恐怕出师无名反引得六国指责，于秦长远之计不利。\"

\"哪里出师无名了是他们派死士深入咸阳挑衅大秦，你来我往，怕六国怎么说\"一个大臣道。

\"王绾以为，此事不宜宣扬。\"王绾看了一眼那个大臣道:\"此事有损秦国威严，决不可以此为旗。\"

秦政抿了一下淡红的薄唇，\"丞相言之有理。此事不宜宣扬。\"顿了顿后，她转向了李斯:\"长史如何看\"

这几番来来往往的，李斯早窥见了秦政的意图，此刻他从容站出，高声道:\"臣以为韩国派死士火攻大狱的事虽不可宣扬，但韩国对秦之险恶用心却可以广而告之。\"

秦政的嘴角微微有了点弧度:\"长史但言。\"

\"众所周知，韩非来秦，来者不善。其作《韩非子》中一篇《存韩书》用心叵测，又连番对大王不敬，挑拨大王与秦之肱骨重臣之间的关系，实乃韩之间臣。韩国居心不良，将这样的人放入大秦，就如当初修建郑国渠一般，为的就是扰乱秦国国政。这样的韩国就如蛇蝎妇人，表面臣服，内里用毒。\"

秦政听了这话，那一点的弧度却又归于平静。不过还没等秦政开口，一个身着纯净玄衣的少年却突然从队伍的最后站了出来：“韩非当初是大王花费心力请回来的，长史如此说，岂不是责怪大王识人不明？“

众人原本觉得李斯说得挺有道理的，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明白了秦王的意思，这仗肯定是要打的，目下不过是在找个借口了。韩非的借口是很好的，而且韩非现在还死了，便更好办了。但经这个陌生少年的一番回顶，他们具都想起了不久前秦王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心里还挺复杂。

他们自然不敢责怪秦王，只是对这个分不清场合的少年感到无语。

话说回来——这个少年是谁？此前怎么从没见过呢？秦国大殿上有这样年轻的重臣么？

众人愣了一下，全都拿余光去瞥那个少年，一时间觉得奇怪之极，可没有人来呵斥这个少年的无礼，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少年的相貌给他们一丝熟悉的感觉。

片刻思索一下，众人心里都是一跳——这少年竟然长得和那北向座的年轻秦王有点像。

李斯是见过这个少年的，此刻他虽然对少年的回怼感到不满，但他却知道这个少年同秦王的关系不一般，因此只是躬身弯腰对秦王道：“大王恕罪，臣并无此意。“

秦政瞥了一眼少年，转而对李斯道：“无事，爱卿不必自责。“

秦政安抚完李斯后，却也没有责怪少年的鲁莽，而是和声和气地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众人闻言，顿时一个个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那个少年

少年其实就是赵忆。赵忆原本是想到了大狱中的韩非，觉得韩非没有李斯说得那般不堪，一时意气才顶了过去，顶完便骂自己蠢。但看到自己的父王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声和气地询问他的看法，他躁动起来的心，才平息下去。

顶着众人的目光，和他公父的期待，他咬了牙，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教自己出丑，教公父难堪，教众人笑话。

“回禀大王！我觉得这件事蹊跷很大，应该细细思之。“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秦政仍旧耐心地等待赵忆的下文。众人也没有嗤笑他的无谓之语，俱都和秦王一般等待赵忆的下文。

赵忆神色正经，正经得有些紧张了，不过总也不影响他的说话：“韩国为何不远千里派人来火攻大秦的大狱呢？烧了秦国的大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他们若真想挑衅我们，大可以在边界小打小闹一番，又为何深入秦国腹地内陆，只派了这么一群人来挠痒痒。“

大殿里的大臣们，毕竟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挑衅，还没来得及深思，这个时候，听见少年抛出的疑问，一个个便在脑子里推敲起来。

秦政可不需要推敲，听完赵忆的分析，她故意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可能不是韩国所为？“

“大王！微臣以性命担保，这些死士皆出自韩国。”咸阳令这个时候出声道，

“咸阳令的能力自然无可质疑。”秦政安抚了一句。

赵忆忍住挠头的冲动，自觉像是说错了话，刚刚的语气也有待商榷，于是又道，“所以才说十分蹊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韩非就在咸阳的大狱里。可他们火攻大狱用的却是死火，而韩非也在这次大火里身亡。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又听见了“韩非”，心头俱是一震，隐隐约约好像有了点头绪。

“可以说，这些人就是来杀韩非的。”赵忆终归少年，说话斩钉截铁、直来直去。

“但，韩非已经下了秦国的死狱，无论如何难逃一死，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杀死韩非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一旦事情揭露，于他们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秦政依旧沉默，众人闻言却忍不住窃论纷纷，有一个大臣突然问道：“敢问咸阳令，可知这些死士为何要来火攻大狱么？”

咸阳令道：“我们围住他们时，他们一个个都引毒自戕了。我们也是根据他们身上的图案查出他们的身份。”

“图案难道不可以伪造么？”

咸阳令差点翻了个白眼：“这个图案没有办法伪造。”

有一个大臣听了，忍不住道：“这韩国未免也太蠢了些，既然是做这种勾当，自然越悄无声息越好。怎么还在身上留下这种旁人无法伪造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