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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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会借郑国一事发端——秦国宗室贵族自孝公之后，便对山东之士不满——如今尤其是对文信侯不满，其中缘由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本王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由他们之口将这件事闹大——届时你们会看到一个暴怒的本王。”

秦政嘴角带笑继续道：“由此，大部分人是看不出本王的意图的。”

“总之，那时候，下逐客令倒显得顺应民心了。”

“本王再在逐客令中注意一下用词，这一切很容易办到。”

“然而关键之处在于——本王并不会让六国之士真从秦国流出去。因而有旬日之期。旬日是为筛选。那些早早就离开的，便让他们离开。到后面的需要拦住。而这便要蒙恬你的助力了。”

“可——大王逐客令一下——臣等安敢抗命？”蒙恬道。

秦政道：“那个时候，你是站在本王的对立面，明不明白——你知道这件事极其错误。于秦国长远无益。故而拼死也要拖住这些人。你需得和王长史一起安抚住这些人。”

王绾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一点：“然后——李斯上书《谏逐客令》？”

“正是。”秦政点头：“本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写个敬告国民书。这并不难——”

“接着，本王可以顺利成章地重用你们。而你们一旦被重用，对于丞相府上的那些门客来说，无疑是有着积极的引导作用。那些真正看得清的人，会选择如你们一样站在本王的身边，而不是丞相。”

秦政继续道：“再有。借魏卿之《谏逐客令》，本王也可像山东六国表达本王的决心和诚心。本王并不针对门客士子。只要他们愿意为本王做事谋划，本王不会亏待他们。在此之后，本王会寻个恰当的时机，免除那些因嫪毐之事而受到牵连的门客家臣的赋税和徭役。”

“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一定会有其他人来劝诫本王——只要是为丞相求情的——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秦政淡淡道：“就如秦人也不会原谅他们一样。”

“如此——这两个令人头疼的势力，便可以化解了。”

书房里的三人听完秦政的话后，久久地身处一种震颤之中。

“本王是相信三位是能帮助本王完成这件事的人。”

王绾神色复杂地开了口：“大王——臣还有一个疑问。”

秦政点头：“说罢。”

“丞相在外是秦国的肱骨大臣，若大王罢黜了丞相，山东六国恐怕会蠢蠢欲动，也许要趁机造乱。”

秦政道：“所以，这件事要高度保密——要快。而且，丞相在山东六国名望如此高。若本王罢黜了他——山东六国的那些人恐怕要争着来抢文信侯呢。而且文信侯毕竟不是管理大秦军|事的。山东六国的人应该也清楚，文信侯的罢官，并不会削弱秦军铁骑的力量。两相比较下，他们更愿意在丞相身上下功夫。”

王绾闻言，由衷道：“大王实在是谋划周全”——甚至把文信侯的生死都算进去了。

其他两人也由衷附和。

于是——这场隐秘的君臣大戏就此揭开了帷幕。

在秦政、蒙恬、王绾、李斯的努力下，这个巨大的计划在秦国得到了彻底的实施。先是郑国间秦之事在朝会上被元老大臣揭露出来，元老大臣们添油加醋地痛斥山东六国士子的可恶，接着便是秦政的暴怒。

说起来，这还是秦国的朝臣第一次看见秦政暴怒的样子，虽然年轻，可看起来却让人汗毛倒竖。每个人都能在巨大的议事殿里感受到死寂，没有声音的死寂令人无所适从。

接着，初生牛犊的蒙恬，又奏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更不啻于一记惊雷炸在低沉的朝堂上。

不久前烦扰整个秦国的“嫪毐”，乃是相国吕不韦的门客。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纵然是久经政|治的吕不韦，也依然受不住朝廷大臣们错愕、复杂的目光。为了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他战战兢兢地苦心经营多年。

只因为肉|身的一次欲|望，一次感情上的求而不得，他最终就迎来了这样的结局。他与华阳太后和赵晗罗一起害死了嬴异人，又怕秘密的泄露设计除掉了秦政名义上的王弟长安君，最后——最后——还将那个假内侍送到了赵晗罗的床前。

他毁了赵晗罗，也毁了自己。

枉他一世英名，如今却败在一个“情”字上。

吕不韦想到自己派人编纂的春秋大书，想到自己的三千门客，想到嬴异人，想到很久之前为了保护他去秦国而身殒的几百名骑士。

老泪纵横。

不过好像也很解脱。终于——不用再为那个女人耗费多余的心力了。秦政应该是不会将他赐死的。——留着一条命，余生便只去著书立说罢。无论成败，以理服人。

于是这次朝会便在吕不韦的失意中蓦然地结束。

朝会之后，秦政连下两道王书。第一道王书，列数吕不韦的罪责，宣布罢免吕不韦的丞相之位。

第二道，言及间臣郑国与卫士吕不韦扰乱秦国大政，以这两件大事为发端，谈及《吕氏春秋》妖|言|惑|众，欲以“宽刑”代替秦法，扰乱国本，又添油加醋地控诉山东之士的险恶用心，最后顺势而言：“逐客！”

一开始大家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然而两道王书如此迅速地颁发出来，让人感受到了秦国似乎又将生起一场“腥|风|血|雨”。

有的人对“逐客”之令，持保留态度；有的人在看完这两道王书的内容后，十分支持秦政的决定。他们——被王书中愤慨的文字激怒了，同时也成功地被“蛊|惑”。

有些士子被“逐客令”吓得直接逃回了本国，同时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不过这种散布终归是有一定的时间差。

等到六国的顶层贵族得知秦政干的“蠢事”，并据此断言秦国将元气大损，准备看秦国的热闹时，秦国又蓦然没了动静。

再一打听才得知，原来有一位叫李斯的人，写了一封《谏逐客令》，就是这封《谏逐客令》，令年轻的秦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就此在国民前反省自陈，于是那些逐出的士子们又给拉了回去。

众人无不好奇，这横空出现的李斯究竟是何许人也，而他写的《谏逐客令》又是怎样的奇文。

秦政脸上带着笑，望着大书房里的三位得力大臣：“此次秦国安稳地渡过这段风波，有赖于诸卿的勠力同心。”

三人起身拱手道：“都是大王运筹帷幄，臣等惭愧。”

秦政摆摆手：“不用说这些谦虚的话了，本王明白。”

三人重新跪坐，表面平静，其实内心都很澎湃。

秦政看向李斯道：“这次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六国人士都好奇先生是何许人也——都恨不得一睹《谏逐客令》。”

李斯道：“都是大王有先见之明。”

“本王只教你写，可没教你怎样写。先生文章字字珠玑。”

蒙恬和王绾也都附和道：“是也，先生之语当之‘振聋发聩’四字。”

在这番互相恭维中，秦国君臣之争的一场危机便就这样心血来潮一般地开始又在谈笑风生间结束。

收尾的事情自然是有的，然而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