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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传信,晁晨与公羊月约在沧海侧畔东牟郡相会,在师昂北入燕地追击段赞时,公羊月打却月城快马加鞭,直入青州。
六月初七,晁晨独坐崖石相候,听见驰马嘶鸣,欣然转身,逆着金光与长风向人跑去,难掩欢喜。
古人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公羊月马,本怀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可瞧见他那一身清风落落,那明朗,那灿烂,不禁发怔,立在原处不自觉将手探了出去,虚拢一圈,将他整个人接住。那一刹那,他忽然开始相信晁晨曾忆起的,年少海滨过往。
到底怎样的他,才是真实他?
公羊月觉得矛盾。
崔叹凤的警告、苗定武的突来、叶子刀消隐、双鲤的惨死还有他和师昂满怀复仇冲动,晁晨一概不知,那天真又赤诚模样,美好教自己不忍打碎。
“玉夫人人今早已离开,我在此间候了两个时辰。快,跟我来!”晁晨随口续上离开长安时的借口,拉着他,沿着石崖旁一条陡峭且不显眼的小路往,来回溜达的目光中藏了些像是发现惊天秘密,只盼与他分享时见其惊喜小狡黠,以至于一边走一边不停叨念,“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脚临海,白浪从远处来,砸在礁石上,掀起海腥味的同时,发出震耳怒吼,风自天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吹得缝隙里白花凌乱,吹得人左右飘摇。
窄道不过一人宽,当左脚不甚踩落碎石砾而悬空时,晁晨下意识伸手扶在黄褐色的岩壁上,公羊月反应比他更快,已将他手腕捉住:“晁晨……”
看他脸色转阴,似有些焦躁烦闷,晁晨眨了眨眼,赶忙解释:“在那儿,不远,快了!”说完,又拉步子熟门熟路往前行。
顺着他手指方向,再行半盏茶的功夫,两人走到一条硖缝处。
晁晨自觉拨开崖间草,公羊月瞥了一眼,硖石并非整块,中部向里沉,两侧及端向外凸,像为外力填充,极不平顺。
“朝这儿打一掌。”
公羊月照做,尘埃和着白烟飞舞弥漫,两人同时以袖掩住口鼻,顺着豁然洞狭道一前一后往里走。
抬头上望,偶有明光铺落,细密光束照得颗粒般的埃土清晰可见,照在衣服上形成条条块块光斑。
最细窄处,只有眯眼宽,似裂蛋壳,宛如名山大川中的盛景一线天。
“这是坍塌出来的?”公羊月摸了摸石壁上磋痕,人力凿,绝无法如此深刻,何况,这前后不着村店地方,犯不着花大力气在此山动土。
“是。”
晁晨迟了许久才应声,像是掐准了时刻。
话音刚一落,崖缝便走到头,公羊月注意力随即被引走,没再续上那话头,而是矮身一拐,钻入一个四通八达洞窟之中。
洞窟大而空阔,既不阴沉,也不压抑,反而十分敞亮。
左手方风崖,望出去便是碧海澄天,海鸟高飞盘旋,偶尔落在左右的,鸣叫讨食,洞壁上能见着光地方,生着茂密藤曼,藤上着小花,在微风里轻轻摆动,极是舒缓。至于右手侧向里,倒是有许多小窟窿,不过大片已被坍塌落石封堵死。
公羊月目光朝里探了探,瞧见一堆废石料压着半只镇兽,面容似人,身子似兽,石刻波纹,像是海里灵物。
海,海……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沙漠瀚海。
晁晨无声走来,正准备口,教他猜上一猜,结果却被公羊月抢了话——
“这头是什么地方?”
始料未及的抢白让晁晨心里计划与情趣尽数落空,干瘪瘪得忽然不知如何接话,脸上容愈发僵硬:“……你猜……”
公羊月猝然打断:“是什么地方?”
“是不是在江陵遇到了什么事?对了,双鲤呢,怎么只你一人?噢,是我忘了,云门祭祀在即,想必还留在帝师阁……”晁晨兀自说着,两两相视时见他眸子深邃无光,连一丝感情都没有,莫名有些害怕。
公羊月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
声音戛然而止,晁晨默了一瞬,偏过头,远眺东海,轻声说:“是龙坤斗墓,真正的龙坤斗墓……”
难怪,那个时候在敦煌,他可以自然地反驳应无心瀚海倒塔并非庾麟州留墓葬,会对塔壁画难以置信又如此痴迷,会在白芒地挑选牌子时过分紧张,包括他神秘,连双鲤和她背后的“芥子尘网”都查不到。
原来如此,世上只有一个人,在庾家人消失后,继承了庾麟州衣钵。
晁晨手心全是热汗,心里发慌,慌到心跳如擂鼓,慌到头脑发晕,好似置身悬丝上,前后左右不着边,一失足即是粉身碎骨。
不用张望,他也能想象出公羊月表情,还有他心里恍然。
可是他能如何解释呢?
身份是刻意隐瞒,有东西包含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象征符号——
瀚海白塔那道黑白题,选对答案只有公羊月一个,最初他和那时的小圣女焉宁选择一样,只是他运气更胜,摘取时偶然碰掉了第三块牌子,以才阴差阳错捡来便宜。
他是既得利益,并不是真正的纯心赤子。
年少心气高,眼界窄,爱面子又清高,为此侥幸喜悦的同时又反复郁结许久,觉得不够光彩哗然,不肯低头,难以启齿。
晁晨动了动唇,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他了足够决心,又选在这个地方,就是想把过去悉数相告,可公羊月反常,将他计划全部打乱。
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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