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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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鹿儿岛市的天气很好，最高温度二十一度，晴朗，微风，……”

按下开关，广播声戛然而止。

于是，剩下的尽是草木复苏的声音。嫩绿的声音，紫红的声音，淡黄的声音，那些声音交织着，缠绕着，勾勒出的春天的油彩，竟然让人不知不觉地陶醉起来。

“奈子，早啊。”

“原来是谷村大叔，早安！”奈子朝他招了招手，天真地笑着。

“你今天起得很早嘛。”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呀，我很高兴。”

谷村拿起奈子的收音机放在手里仔细地看着。

“听妈妈说这是爸爸留下的。”

“那应该很久了吧。”

“不对哦，爸爸去年就回来过，今年一定还会回来的。”奈子坐在走廊地板的边上，双脚轻松地摆动着。“这个黑色的收音机啊，我是在扫除的时候找的哦，就放在在我的衣柜里，但是我还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应该很想你爸爸吧。”

“当然，但是爸爸一直很忙的，所以我以后绝对会去中国找他的。”

“中国的话不就在本州岛吗？你随时可以去啊。”谷村有些好笑地问。

“怎么可能？爸爸说，去中国要坐好长时间的船。如果就在本州为什么他那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她站起来走到谷村面前，瞪着眼睛有些生气地说。

“抱歉。”谷村笑着拍拍她小小的肩膀说，“不过在见到大海之前，你还要翻过一片山啊。”

“翻过山吗？那会很难吗，那么多树？大概会有幽灵吧，或者是妖怪。”

“也许吧。”

“你要回去了吗？”

奈子走到草地上，忽然一只斑鸠飞到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像是注意到奈子个儿很小，胆子竟略微大了些，在草丛中寻些秕谷来吃。

“奈子，早饭已经好了。”

“知道了哦。”她应了一声，那只红褐色的斑鸠一惊，翅膀一拍，扑楞楞地飞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朝它挥了挥手，便转身跑到门口，脱下鞋子，又跑着进了客厅。

见奈子进了屋子，那只斑鸠又飞了回来，走得又快又稳，然后继续享用它的早餐。

“哟。”

“谷村大叔？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是要回去的，不过你母亲邀请我一起吃早饭，所以我就在这里了。”谷村咧着嘴朝她笑着说。

“说起来，虽然和谷村你住得那么近，但一直没和你吃过饭呢。”奈子坐在椅子上，天真地看着谷村说。

“只是你们本来作为客人还让你做饭给我吃，想到这我还真是过意不去。”

“没有没有，谷村，我们可是多亏了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你一起吃饭我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啊。”奈子妈妈走出来真诚地对他说。

“你这样说啊，也……好吧。”

“那实在是感谢。”奈子妈妈微笑着点点头便坐下了。

门外的斑鸠吃完了早饭，满意地在草上蹭蹭嘴巴，欢快地叫了几声后飞到了附近的一棵树上，远远地看着奈子这边。

“我走了哦。”奈子对妈妈说着，又朝谷村挥了挥手。

“放学后不要玩太久了！”

“知道了！”奈子走下台阶，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

“呀，早安，小鸠！”

那只斑鸠站在路中间，听见她的叫声并未飞远，只是在她面前——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像是打量着奈子一般盯着她看。

“我要去学校，你呢？”

它是感觉奈子一点也不可怕吧，所以似乎并不打算要听到奈子说话，转了个身，翘起灰色的尾巴，趾高气昂的扑腾了两下翅膀便飞进了一边的灌木丛里。

啊，真可爱呢。她看了看尚且在摇晃的枝叶，便向学校走去。

“那个，你真是中国人吗？”

“嗯？”学校门前的路上，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奈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妈妈和爸爸都是中国人，所以看样子，我也是了。”

“那你在中国住哪呢？北京？”一个看起来和奈子差不多的女孩子问。

只是，那女孩子刚说完马上就有一男孩子反驳说：“不会总是从北京来吧，我爸说他们一般都是从中国的小村庄来的，来这里卖东西什么的。”

“说得也有道理，那你从中国的哪里来？”

“这个……我没有去过中国，因为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所以也就一直这样生活到现在。”

“就算那样，你的母亲或者父亲也肯定在中国住过吧。”

“这个嘛，我还真听说过，关于父母。他们以前住在南京。”

“是不是中国好远啊，因为自从爸爸去那里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那样吗？”

“对啊，我爸也去了呢，一样没有回来。”

“没事，我爸说中国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他们可能旅游完就回来了。”奈子自信地说。

“旅游？感觉很厉害啊。”

……

上课时外面是下了点雨的，不过放学后又天晴了。

“奈子。”

“哎？你是？”

“早上我还和你说过话呢，你忘记了吗？”

“哦，想起来了。”

“河野雪见，我的名字。你好。”

“你好。”

她笑了笑，仰头看着行道路旁的樱花，微风中，粉红色的花瓣像舞裙一样地摆动。

“不说这些了，”河野像男孩子一样地跳着，把外套搭在背上，事实上她也是留着短短的头发，后边留着刚剪过留下的发茬儿，她看向左奈子问，“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去神社玩怎么样？”

“的确是没有什么事，”她抓着奈子的手腕，只是奈子连忙摇头说，“但是虽然没事……”

河野并没有等她讲下去，而是就这样抓住她的手，向前走了一会便拐弯往坡上走去。

明明也是女孩，奈子却感觉她和自己有很大的不一样。

这里的景色果然不一样，不仅樱花要开得更加鲜艳，地上也开满了紫丁香、百合花和一些可能是鸟儿带来的、散落在地上而长出的不知名的野花。长在草地里的花，犹如夜空中的繁星一样明亮。

河野扯了扯从铃铛上垂下来的布帛，那大概是刚换上的，还很新。她放了一元在箱子里，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

“你有什么愿望么？”

“没什么，只是先和你说过话后有些希望爸爸快点回来。”

“喔，河野你的父亲也去中国了哦。”

“你要不要？”

“要什么？”

“许愿啊。”河野有些奇怪地问。

“我……”奈子想了想说，“我好像没有什么愿望哎。”

“怎么可能？”河野瞪大了眼睛说，“想要一个新的玩具啊，大吃一顿美味的蛋糕啊，或者想要去京都旅行啊不都是么？”

“这就是吗？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不能实现的，因此并不需要神明大人帮忙不是吗？”奈子站在箱子前，郑重地放了一元钱进去，拜了拜，说，“但是，我还是希望神明大人能住在每个人的心里，这样所有人都会很温暖了。”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奈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一怔。

“自己的愿望一定要自己去实现。”

“我可没有这么说。”

“算了，差不多就得了。”

“你……”

河野拉着奈子穿过一边的灌木丛，飞快地在低矮的树木之间穿梭着。看起来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不然那么多的交错的枝叶，如何得以如履平地。

奈子对这陌生的景象既害怕又充满了好奇。阳光从枝桠间的缝隙照下了，斑驳得有如绿色波涛上的粼粼波光。

“就是这了。”

河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鞋子脱了下来，然后坐在岸边把脚塞进冰凉的溪水里。

“你也来试试吧。”

“不、不用了，我就站在旁边就好了。”

“是吗？不过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吧。给。”河野将一根长长的棍子拿给奈子。

“这是……”

“嗖——的一下，明白吗？”

“噢。”奈子甩了一下手臂，晶莹的线便甩进了水里。

阳光照射着的水底，碎石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上面的游鱼见一个东西朝自己脑门砸来，连忙躲开，待之平静后又探头探脑地靠过来。

“我一直都想钓鱼呢！”奈子兴奋地说。

“那可正好。”

“对了，要能配上音乐就更有感觉了。”

“但是，哪有音乐呢？”

“书包。”

河野奇怪着把手伸进她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厉害啊！收音机。让我看看这要怎么用。”说着她拨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澄蓝的天空下，悠悠地响起了三味弦的声音。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把鱼吓跑了，把收音机放在光滑的石头上，伸着的脚在水里轻轻地划动着。

“又没钓到啊。”奈子有些沮丧。

河野看着她，张大了嘴，像是要笑，可就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接过鱼竿，很随意地将鱼钩甩到水里。汀滢的溪水中泛起了一层层的波浪，不过，那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嗯嗯嗯……”她闭着眼睛，跟着琴声哼着，她一手也攥着鱼竿，一手还忘乎所以地敲打着节拍。而奈子则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

鱼就像是在空中无忧无虑地飞翔着。可能是看见了美餐，便小心翼翼地漂过来。啄一下，再啄一下。

奈子顿时兴奋起来，她压着声地念叨：“上钩，上钩啊。”

那小鱼见没事，胆子便大了起来。啄过了几下之后，一口将鱼饵含进了嘴里。

“上钩了，上钩了啊，快收线啊！”奈子也不怕吓着了鱼，大声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