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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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刘容的马车看似得得远去,其实车内的刘容已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气恼已及,一声低吼,将手上一枚玉玩偶狠狠地砸了出去。
马车内包裹着各色皮毛软绒,本是隔音保暖的用途,却也拯救了那玉玩偶。玩偶砸在软乎乎的车壁上,又滚落到地毯上,无辜地沉默着。
将军府马车里到底是谁?除了元阙和他夫人,还有谁敢坐在马车里进宫?
可元阙使刀,这车里的人却是使鞭……
突然间,长公主刘容惊出一身冷汗。她想起上回福王刘惓的婚宴上,元阙夫人腰间缠着的马鞭。
当时她说不会武功,仅仅是为了漂亮、为了跟元阙相衬。自己竟然被那女人一脸“不学无术”的表情骗过,信了她的鬼!
更让刘容感觉到恐惧的,是她遥遥地发现,将军府马车内,似乎射出了什么东西。
隔得太远,她望不见是什么,但护卫的金钱镖是他致胜的法宝,从来战无不胜,竟然被马车□□出的不明暗器击回,这是多大的力量……
若不是小三并不会使鞭,她差点就要以为小三躲在车内。
可怕,这一切都好可怕。
刘容第一次觉得自己周详的计划,似乎在哪里被撕破了一个口子。
哪怕是枉留情被端、东木茶庄被查,都不曾让她有这样的恐惧。
刘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她低声喝道。车夫扬鞭,马车加速疾驰远去,将那受伤的护卫甩在了远处。
……
贝安歌的马车,在刘容的焦灼愤怒中,已安然通过皇宫护卫的查验,顺利地进到宫内。
她依然在越胜门外下了马车,在太监的引领下,步行前往乾德殿。
故地重游,贝安歌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恍然感。
也不过两个多月前,她与元阙入宫谢恩。元阙抱着她在雪地里一路狂奔,她在这熟悉的夹道里作状下跪,满肚子招摇撞骗的心思。却没想到,一回将军府就真的生了一场大病。
那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教二人皆悄悄地控出触角,打量对方。
原来矫揉的未必真造作,冷酷的也并非真无情。
春风拂面而过,上回被狐裘氅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脸,这回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冰雪消融、天地开阔,贝安歌从此就是贝安歌,她再也不要活在“曲旋儿”甚至“小三”的阴影之下。
她生性豁达欢快,不愿背负一辈子的秘密生活。
曲皇后刚刚从乾勤殿回来。
听说密帝龙体欠佳,曲皇后觉得自己身为皇后,还是应该表达一下关怀。
只是密帝龙体一贯欠佳,而曲皇后其实也并没有很多关怀,这回的表达相当失败。
乾勤殿里,密帝似乎是没什么精神,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也没看曲皇后一眼。他歪着头听六皇子念诗,神情慈爱而萎靡。
曲皇后却并不想见六皇子。应该说,任何一个会对福王产生威胁的皇子,她都不愿意见,最好他们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她悻悻地待了一会儿,又悻悻地离去。
而密帝也并未对她的探望表现出感激。
就这么个尴尬的场景。
才回到坤德殿,就听说“曲旋儿”要来,曲皇后终于又起了些兴致。
这是自己的“义女”啊,虽然自己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但靠着这层名份,她还是替福王将元阙这个掌兵权的煞神拉近了不少。
而且当初自己将曲旋儿嫁出去时,也是暗示过的。
但将军府始终递不出什么消息,先前赐的几个嬷嬷,头一个没三天就犯蠢被葛万春处理了,另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从此沓无音讯。
或许,曲旋儿给自己带什么消息了?
曲皇后去了偏厅。这里较为私密,不像正殿那样隆重,也是想跟曲旋儿表示亲近的意思。
不一会儿,近身的大宫女进来,却没有带“曲旋儿”进来。
“人呢?”曲皇后问。
大宫女走上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元夫人在外头等着,只是奴婢觉得不太对劲,想先来跟娘娘回禀……”
“不对劲?”曲皇后蹙了眉,狐疑地望着她。
“先前曲小姐进宫,也是奴婢领进来的,还有些印象。她似乎长变了。”
“长变了?”曲皇后被她逗笑了,“你是不是事情太多,脑子不好使了,元阙再大胆,还敢休妻再娶不成?”
在宫里行走,能混到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个个都是千年妖精,自然不会认错人。
大宫女道:“奴婢对曲小姐印象颇深,固然生得极美,但苍白瘦弱、沉默寡言。如今在廊下候着的,虽也苗条,但却丰润有颜色,顾盼生辉的模样。大有不同。”
真是越说越让人好奇。
曲皇后本就觉得蹊跷,被宫女这么一说,反而成功地被廊下的女人引起了好奇心。
“令牌对吗?”
“是将军府的令牌,也有皇后特赐给她的入宫令。奴婢都验过了。”
“那就带进来见见,还怕她翻天不成。”
偏厅外头廊下,贝安歌坦然地露着头脸。
从宫女充满戒备的眼神打量她开始,她就可以确定,这宫女定然是认识“曲旋儿”。自己跟曲旋儿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好看的姑娘。除此之外,真是半点都不相同,从长相到性格到气质到举止。
她就是存着露馅的心来的。
但贝安歌也知道,就凭自己元阙夫人的身份,坤德殿也断然不会妄动。就算要查办她,也必定会万般小心。
她在廊下稍候了片刻,见宫女从里头出来:“夫人跟我来。”
显然是禀报过了皇后,皇后允许贝安歌进殿。
贝安歌从容地跟她走进偏厅正堂。正堂中一面紫檀木屏风,上面雕满了各色吉祥花纹、美不胜收。但曲皇后却并不在正堂中。
宫女停下来,用非常“宫廷化”的微笑望着贝安歌。
“很抱歉,元夫人。最近宫里有新规矩,自从上回出了福王遇刺事件,皇后娘娘就越加小心。这偏厅憩室是皇后娘娘会见亲密客人之处,奴婢斗胆,要确定一下元夫人没有夹带……”
呵呵,不就是要搜身,早说啊。
贝安歌不要太配合。她早就将裁云鞭留在了马车内,只要腰间挂着一荷包的小枣。
贝安歌笑道:“无妨,就是麻烦姑娘了。”
见这来路不明的将军夫人丝毫没有生气,宫女也有些意外,又将贝安歌打量一下,略显冷漠地道:“那请夫人跟奴婢来吧。”
那美不胜收的屏风终于派了用场。贝安歌在屏风后,被那宫女轻轻地抚了全身。
一看就是临时“安保”,哪里是什么坤德殿最近的规矩,手法跟机场女安保差太远了。贝安歌一边看着乖乖不说话,内心已经在欢快地吐槽。
宫女抚到贝安歌腰间小荷包时,愣了一下:“这是何物?我能打开看看吗?”
不要你来,我自己来。
贝安歌笑吟吟打开荷包:“我们将军府晒的干枣儿,姑娘要来一颗尝尝吗?”
尝是不要尝,宫女朝荷包里望了一下,果然是几颗小枣而已,还有两三枚吃剩下的枣核,跟小枣混在一起,一看这将军夫人就是一路嘴馋着来的。
宫女替她将荷包带子抽紧,垂着眼帘道:“奴婢冒昧了,夫人莫怪。”
贝安歌笑嘻嘻道:“不怪不怪,母后母仪天下、何等尊贵,小心谨慎是应该的。来,我脱个衣裳,证明自己的清白。”
姐姐我迫不及待要展示胎记了!
“不用不用……”
宫女急急地解释想要阻止,终于不如将军夫人眼疾手快。
她都没看清将军夫人怎的一扭身子,华丽的宫装竟然从领口处卸开,悄然滑落到胳膊上,露出洁白浑圆的肩膀,和最最美丽的一段后颈。
诱人之中,一片殷红在衣物的半遮半掩中露出端倪。
那宫女震惊,脱口而出:“这是夫人的胎记?”
来了。贝安歌精神一振。
原来好戏来得如此之早,还没有见到阎王呢,小鬼就已经开始加戏。
这宫女何等角色,竟然也知道背心的胎记。
贝安歌只当作不知,笑道:“你说的是我背心那个?”
宫女似乎发现自己失仪,已经赶紧伸手,欲替贝安歌将衣裳拉回。
“夫人这是折煞我了,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怎敢如此冒昧唐突夫人。”
一边说着,宫女很殷勤地替贝安歌提后背的衣领。
只是她借着拉回的当口,手中稍顿,反而将贝安歌背心那块胎记瞧得明明白白。
贝安歌留心着呢,也觉察出她在自己背后做的小动作。她并不恼,反而热情地解释:“是我娘胎里带来的胎记,这些年生得越发鲜艳了。像不像落下的梅花粘在了我背心?”
宫女心虚,只顾着满口胡夸:“夫人长个胎记都与众不同,一看就是命格非凡。”
吹得甚是舒服啊。
贝安歌整好衣衫,笑吟吟:“这下没问题了吧?小姐姐?”
一声“小姐姐”,颇带调笑意味,刚刚看过贝安歌迷人玉肩的宫女,顿时红了脸。
“冒犯夫人,请夫人原谅。”
贝安歌小手一挥:“这有何原不原谅。我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有你这样忠心的奴才护着母后,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回头我一定在母后面前多夸夸你。”
说来也奇怪。明明宫女还是不相信她就是曲旋儿,可宫女不知怎的,再也对她冷酷不起来,也不再为难她。乖乖地将她带进了偏厅的小隔间。
这是曲皇后书房的小憩之处,不大不小、半公半私。
“儿臣拜见母后。”贝安歌垂着眼睛,没有看曲皇后,一进门,就盈盈地跪拜了下去。
而后又规规矩矩起身,然后用最最闺秀的微笑,望向南密国最尊贵的女人。
贝安歌望见一张并不惊恐的脸。曲皇后似乎知道她不是“曲旋儿”,并没有暴怒,也没有立即追问,而是深深地打量着她。
半晌,曲皇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本宫不喜欢跟杵着的人说话。”
贝安歌也不客气,规规矩矩坐下。先前搜身的宫女上来奉了茶,深深地望贝安歌一眼,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是元阙将你养得太好了,还是上回本宫的药材将你补壮了?”
贝安歌心想,没看出来,皇后娘娘还很有幽默感啊。
当然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感恩了,这点贝安歌还是省得。
赶紧道:“母后的药材派了大用场,将军待儿臣也好。不过说起来,将军也是母后帮儿臣寻的夫婿,终究还是母后的功劳。”
得,都不用看长相。光听这清新脱俗的马屁,曲皇后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曲旋儿啊。
曲旋儿沉默少言,甚至还颇为胆小怕人,哪里说得出这么动听的话。
就是葛万春那马屁精,也拍得不到这么精准。
曲皇后扬扬眉,对贝安歌的兴趣终于浮上了脸。
“所以上回在夹道里跪雪的是你,回府生病的也是你?”
贝安歌一脸娇羞:“夫君闯入洞房见到的第一眼,就是儿臣啊。”
曲皇后被她逗笑了:“胡扯吧你。”
见贝安歌胡扯还如此心安理得,曲皇后又道:“本宫眼睛还没瞎呢,你究竟是谁,胆子够大啊,把曲旋儿弄哪里去了?”
“母后明鉴!”这下贝安歌真不胡扯了,她郑重起身,跪伏在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后,儿臣今日特意进宫,便是要跟母后说一件惊人之事。恳请母后听完,为凤体着想,切勿震怒……”
曲皇后未置可否,手臂搭在宽宽的扶手上,手指轻轻地打着圈。
这是一双保养得宜的娇嫩玉手,十指尖尖,指甲上涂着的蔻丹显然是专门为她定制,是极为少见的暗赤色,正符合她年纪。
这双手,难为她曾经在山清水秀之处干过两年农活啊。
半晌,曲皇后方缓缓开口。
“惊人之事?呵呵……”她挑起眉,盯住贝安歌,语气变得极为冷冽,“本宫允许你说。但若不惊人,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坤德殿。”
……
将军府,凌云急冲冲回来怀玉楼取东西。
“将军昨晚在怀玉楼书房看军报,早上没有带走,妙如姐姐可帮我找一找?”
这些日子元阙常常晚上在怀玉楼书房处理些简单公务,涉密的还是去嘉丰苑,整个醍醐园才是机要之地。
书房除了妙如和妙意,连杏兰都不让进,不过妙如也看得出那些军报并非机密,便带了凌云进书房去取。
将军报递给凌云,妙如问:“你送进宫去?”
凌云狐疑,将军明明和太子在审密囚,只是突有急事,才让自己回来取军报,为何妙如有此一问?
于是反问道:“送进宫?将军又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妙如疑惑,“可夫人刚刚去了宫里,说将军在宫里等他啊。”
凌云挠头:“是有人来传了话?”
妙如摇摇头:“夫人早上起床,谁也没见,就说要进宫。”
又想了想,妙如倒是释然:“说不定是进宫找皇后唠嗑去了,毕竟夫人是皇后的义女。也是好久没进宫啊呢。”
凌云顿时神情一紧。
新婚当晚,他是紧跟在将军身后闯入洞房,不仅曲旋儿的尸身是他处置,就是现在府里的夫人,也是他叫了人过来抬到嘉丰苑。
凌云知道,将军夫人绝不可能进宫找皇后唠嗑,她根本不是皇后的义女,能唠出什么花来?
“谁驾的车?”凌云问。
“四叔。”妙如道。
凌云稍稍松口气。妙如唤四叔的,是将军府亲卫中的蒋四,深藏不露的高手。夫人起码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
但他依然紧锁眉头,稚气的脸上露出大人一般的神色:“我现在就找将军。若夫人回来,妙如姐姐务必劝住她,别让她再出门了。”
妙如听出不妥,问:“是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
凌云道:“姐姐莫乱猜,我先走了。”说着,大步离开了怀玉楼。
你这小表情,还叫人莫乱猜,分明就是鼓励别人乱猜啊。妙如一肚子心思,坐立不安起来。
凌云一出怀玉楼,飞身上马,疾驰向兵院。
元阙在刑部的天牢里,这里关押了枉留情一众人犯,尤其是枉留情的老板,在胭脂令是高层人物。但他很难审,纵然天牢里的酷吏们一个赛一个的泯灭人性,这老板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也没吐出半点儿有用的价值。
太子没进天牢,他尊贵人物,不想沾这血腥,只在天牢外头的一间厅堂里歇着,等天牢里审讯的结果。
谁知,结果没等来,等来了送军报的凌云。
凌云向太子行了礼,转身就要去天牢里找元阙,被太子叫住:“你神色匆匆,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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