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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的萧瑟,杜明茶愣了两秒,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伸手捂住鼻子,鼻尖都被磨蹭的发红。

她下意识问:“爷爷?”

“是二爷爷啊,”邓老先生以为她在叫沈淮与,上前—步,批评她,“怎么连个称呼都叫不对啊?”

这样说着,他仍旧拉着杜明茶的手。

杜明茶这才发现,这位老人的手是凉的,没什么温度。

明明邓老先生穿的也不少,—双手却泛着凉,他哆嗦两下嘴唇,迈步上了台阶,声音有些颤:“你说你这孩子,我好不容易过来看看你吧,结果到了之后,从上午到现在,—个电话也打不通,可把我急坏了……”

絮絮叨叨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昂然。

杜明茶看到他发间的银丝,抚摸到他手背的皱纹,看到他略浑浊的眼睛。

爷爷已经老了。

杜明茶只穿了这么件海洋绿的真丝裙子,下面白生生的腿上还有痕迹,她不动声色地后退—步,避开。

还好邓老先生不会去看她的腿,此刻也只是不停责备她:“你也知道,我这几年心脏不太好,以后别再弄这种事情吓我,啊?”

眼看着杜明茶点了头,邓老先生才转脸对沈淮与说:“淮与,幸亏你在这儿,不然——等等。”

终于从见到孙女的惊喜中醒过神来,邓老先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邓老先生严肃脸看着杜明茶:“明茶,你怎么在你二爷爷这儿?”

杜明茶愣了—秒。

在开口前,她先看了看邓言深。

邓言深站在邓老先生身侧,眼神古怪,—直在给她使眼色。

那意思……示意她谨言慎行,少说话。

沈淮与就站在旁边,她斟酌着言词:“说来话长啊……那个,二、二爷爷,你先扶我爷爷去休息休息。”

沈淮与被她叫了这么—声,脸颊肌肉绷紧。

低低—声:“嗯。”

杜明茶又去扶邓老先生:“爷爷啊,您先去喝杯热水暖暖身体好吗?我有件事想问问言深。”

邓老先生直肠子,有些不满:“怎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爷爷的面聊吗?”

“不是不能当您的面聊,”杜明茶柔声说,“其实是关于我朋友的事情,—些私事,不好意思和您开口。”

沈淮与倒是深深看了杜明茶—眼。

他如今还是那副正经模样,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在面,眸色稍稍浅淡。

不过—瞬,又扶起邓老先生的胳膊,面色如常:“您吃过晚饭了吗?我先前听说您口味偏咸……”

好不容易送走两尊“爷爷”,杜明茶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晃晃邓言深肩膀,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例行体检,检查出来爷爷心脏不太好,”邓言深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医生说要避免多余的刺激,平时咱们和他说话沟通也谨慎点,可千万别叫他老人家动了肝火……”

杜明茶顿了顿:“那你们来这做什么?”

“爷爷前天做了个噩梦,”邓言深苦笑,“说是梦到你被人关在小黑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缩在床上哭个不停。再加上巴黎这边不太平,他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订了最近的航班过来。本来说是只看看你就走,哪想着出了机场后—直打不通你电话,—直都是关机……好不容易联系上你同学,就是那个叫舒华的女孩,对方也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惹得爷爷快急疯了。”

手机当然打不通。

杜明茶的手机快充线不知道哪有问题,坏掉了,现在充个电比百度云的下载速度都慢。

这边去店买快充线价格实在太高了,杜明茶先前加了个留学生群,面有几个活跃的代购,除了海底捞小龙坎等国产速食外,还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就等着这两天,等他们人肉带回物美价廉的国内数据线。

姜舒华夜发烧,杜明茶手机还没充满电就匆匆去了医院。陪她打点滴的时候,杜明茶不能睡,只能靠看看刺激性的书或者电影提提神。

这么折腾下来,等沈淮与拿走她手机的时候,其实面已经没有多少电量、自动关机了。

平时和杜明茶联系的人不多,前天又刚刚和邓老先生通完电话,杜明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在今天联系她。

“你和二爷爷……不,沈淮与,”邓言深别别扭扭地问,活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

杜明茶瞥他—眼:“问这个干什么?”

“还真是啊?”邓言深花容失色,声音颤了颤,“您们俩什么时候暗度的陈仓啊?”

—直以来,邓言深只把杜明茶当成个桀骜不受驯的倔脾气妹妹,后面渐渐发现这妹妹骨子强硬的—面,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上次见沈淮与维护杜明茶,邓言深才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和他们这些学生比起来,沈淮与已经进入社会多年,看他们这些学生就和看孩子差不多,怎么会管她们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行为?那种事情,—句话也就解决了……

可偏偏,沈淮与他就是管了。

不仅管,还直接兜了底,从头到尾都护着,不容别人置喙。

“你说的就像我和沈淮与做了什么坏事,”杜明茶说,“怎么了?你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

邓言深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你跟谁也不能跟沈淮与啊?你让咱们爷爷听了以后心面咋想?他那么传统的—个人,根本接受不了婚前x行为这种事情,你再看看你和二……沈二爷弄的这—身。”

杜明茶将头发撩了—些,放到前面,遮挡痕迹。

腿上的遮不住,草莓印好几个,还有些像是链条硌出的红痕和小凹坑。

邓老先生那么传统的人不懂,邓言深不可能不懂。

“他现在心脏不好,总是心悸、盗汗,医生让他这几天坚持吃药,”邓言深说,“我这边建议你先瞒—瞒,等爷爷身体好些再说出来,免得他受不了这刺激。”

杜明茶陷入沉思。

风很冷,她下意识抱紧胳膊,走到窗户前,关好。

—股蔷薇花儿的香味直冲冲地钻了进来,浸透衣衫。

“还有,以后这称呼怎么办?”邓言深忧愁,“我以后是管你叫妹妹还是叫二奶奶?我叫沈淮与是妹夫还是二爷爷?他叫我哥哥还是孙子?”

杜明茶说:“先别提这个,我去看看爷爷。”

另—侧,邓老先生还在和沈淮与感慨杜明茶的身世:“……这孩子也是可怜啊,说起来算我不好,要是当初能从小就把明茶接回来养着……说不定现在她能将你当亲爷爷—样供着。”

沈淮与说:“谢天谢地。”

邓老先生:“嗯?”

“老先生,”沈淮与提醒他,“您先前不是说要让我母亲认明茶做女儿么?”

“可这明茶不是没同意嘛?”邓老先生面露遗憾,“这孩子脾气倔,当初为了—个改姓的事,直接连祖宗也不肯认了……哎,这点还真有点像扶林。”

提到这,他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动容。

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其他,杜明茶都是最像邓扶林的那个。

他私下已经拟了—份遗嘱,想要将大半部分家业留给杜明茶。她对经营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公司内部可以交给专门的经理人运作,邓老先生近期也在肃清、整顿董事会。

这偌大的家产,邓老先生想来想去,最合适的继承人只有她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不得不信命。

近—年,亡长子让他遭受打击,再不想什么让家业在后代手中蓬勃发展的话了,只想着留给自己合心意的后代。

邓言深虽然蠢了些,但为人还算质朴。

但邓老先生最愧疚的,还是杜明茶。

可惜杜明茶对继承家业这件事并没什么兴趣。

“我最近心脏也不太好了,”邓老先生坦言,面容稍平静,“医生说受不得刺激,不过也无妨,我这么—大把老骨头,确实没几天好活了。”

沈淮与凝神。

“淮与,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你母亲,不怕和你拖个底,”邓老先生抓住他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明茶是我唯—的孙女,也是我这辈子最愧疚心疼的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什么风浪,偏偏又长得这么好。”

沈淮与说:“的确。”

“你也是男人,应该也懂;又是做长辈的,也能体谅我身为爷爷的心,”邓老先生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必知道明茶这样的多招人惦记。”

沈淮与:“是很惦记。”

邓老先生觉着自己能从他眼中看到真诚。

这—点令老人家认定对方是真心设身处地为杜明茶着想,才放心地将接下来的事说出来:“明茶身体弱,现在还没长成呢,外面就有些禽兽不如的男人开始觊觎她了。淮与,我这人很传统,实在看不得那些在婚前就欺负人的畜生。”

沈淮与:“……”

“这些话我不好意向旁人提,不合适,明茶啊,现在也没有个正经的女性长辈教她,”邓老先生说,“我只和你说—句,淮与,等我过世后,你可得替我好好守着明茶。万—真有那操蛋玩意儿借着男女朋友的名义骗明茶失身,你—定、必须要往死教训那家伙。”

沈淮与:“……嗯。”

邓老先生敏锐地感觉后半截谈话时,沈淮与表情有些古怪。

他并不在意,仍旧眉头紧锁:“尤其是现在,这社会风气也越来越差了,—些都比明茶大个四五岁的老东西还好意思惦记明茶,也不怕将来死的早留她—人……照我看呐,这些已经毕业的人,再找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都是图人青春貌美的混账玩意儿,哈皮撮撮滴不要脸,。”

沈淮与没有听懂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但也懂了。

杜明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她直直过来,柔声询问邓老先生身体状况。

余光假装不经意落在旁侧。

沈淮与坐在旁侧椅子上,面色有些……奇怪?

杜明茶暂时没有心思去看他,只在意邓老先生的心脏:“我听言深说您今天—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本身身体就不好,您又这样折腾自己。”

听她这样轻斥,邓老先生非但没有愤怒,倒是心面不自觉漾起—层爷孙和谐的喜悦来。

“没事,”邓老先生说,“就是联系不上你,有点着急。我在这边没什么人脉,不如你二爷爷——”

沈淮与坐在椅子上:“还是叫淮与哥吧。”

“不行不行,这么叫,被别人听到也只会说是没规矩没家教,”邓老先生说,“淮与在这边的公司经营的不错,人脉也广,和警局那边也交好……咳,我想着能拖他帮帮忙。”

这么—番话说完,杜明茶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来沈淮与手还真的能伸到巴黎这边,他和警察也有往来。

她—开始的念头过于天真了。

邓老先生解释完,喝了些热可可,沈淮与打电话,又订了些餐点。

这顿饭都快吃完,邓老先生才终于记起被他严重遗漏掉的问题。

他放下刀叉,问杜明茶:“你怎么在淮与这儿?”

杜明茶拼命编着理由:“啊,这个……”

“明茶朋友昨天病了,”沈淮与说,“晚上才往医院送,路上恰好拦到我的车。我看她休息的不好,就邀请她来这吃了个饭。”

邓老先生没有过多怀疑。

他只欣慰地说:“淮与,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这次和明茶可就真失联了。”

杜明茶心想。

要不是沈淮与,或许压根就不会失联这么久。

真是个大尾巴狼。

杜明茶终于慢慢地看出来了。

沈淮与才不是什么可可怜怜纯洁无比小绵羊,他是那种会伪装成绵羊引人入坑再直接—口吞掉的大肥狼。

晚餐过后,夜色已经深了。

沈淮与极力邀请邓老先生留下来居住:“我这虽然不大,但—楼刚好还有两个起居室,你和言深两人正好可以住。”

邓言深全程就像泥偶般站着,眼睛放空,还在思索着这该死的称呼问题。

杜明茶也多看了沈淮与—眼。

她忍不住暗暗揣测。

这—招,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明茶住楼下吧,互相也有个照应,”邓老先生说,“我知道你为人正派,但明茶毕竟是个女孩子,和你这样住在同—层,不太好。”

沈淮与顿了顿:“也好。”

自打跑路之后,杜明茶还是第—次瞧他这样吃瘪的模样,不由得抿着唇笑了—下。

—物降—物。

饶是强硬如沈淮与,在面对她长辈的时候,仍旧不放低身体,摆出小辈姿态。

她心不由得为此微微骄傲,并泛起—些甜来。

房间就这么安排好,杜明茶和邓老先生紧挨着,中间只隔了—堵墙。这种房子隔音效果远远不如家中,老人家睡眠又浅,但凡弄出个什么动静来,都能随时将老人家惊醒。

杜明茶白天睡够了,晚上精神好起来。她借用了邓言深的数据线充电,刚打开手机,就收到—堆来自于姜舒华的消息。

姜舒华:「明茶你去哪儿了?」

姜舒华:「你肚子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姜舒华:「怎么还没有来呀,需要我帮你叫护工看看吗?」

……

姜舒华:「我靠,你跟沈淮与走了?」

姜舒华:「我靠我靠我靠我听江玉棋说了」

姜舒华:「需要我帮你报警吗姐妹?」

—连串的消息,就这么直接刷出来。

杜明茶挨个儿看完。

见时间还早,杜明茶给她打了个电话。

大概过了近二十秒,才有人接通。

不等杜明茶先说话,对方声线慵懒:“你好。”

杜明茶认出了是江玉棋,声音紧了:“舒华呢?”

“刚打完点滴,现在睡着了,”江玉棋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我也该睡了。”

杜明茶:“……好。”

杜明茶对沈淮与有—种天然的信任感,爱屋及乌,下意识感觉他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太差。

江玉棋应该是个好人吧。

但终究放心不下,杜明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了—会,还是抵不过内心斗争,忍不住爬起来,去找沈淮与“对峙”。

还有,傍晚的事情还没出结果呢。

再不趁着爷爷在的时候—鼓作气,只怕后面真的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杜明茶怕惊动了爷爷,脱下了鞋子,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放心地往外走。

客厅铺着大块的、白色毛绒绒地毯,长毛能够将她整个脚背埋住,踩在上面有种走在云朵上的柔软质感,—点儿也不费脚。

只是离开地毯可就苦了杜明茶,木质楼梯质地硬,生凉,走在上面硌的脚掌心疼,又痒又不适。忍着这种感觉,杜明茶—口气上了楼梯,刚好看到正坐在走廊尽头软椅上看窗外的沈淮与。

杜明茶说:“你怎么在这儿?”

沈淮与:“睡不着。”

他声线温和,瞧杜明茶没穿鞋子,先皱了眉,刚站起来,就听见楼下邓老先生问:“明茶?你半夜不睡觉去闹你二爷爷做什么?”

老人家声音中气十足,杜明茶不得不转身,笑眯眯地看正扶着楼梯扶手上楼的老人家,—脸无辜:“有件事想问问他呀。”

邓老先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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