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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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烨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从邻居听见他们争吵的片段能够拼凑出一点点轮廓。

周嘉豪从前碍着周梦楠，不得不时常过来对白令芬嘘寒问暖，但周烨出国之后,周梦楠不再这样要求,他便不来了。

偶尔来一次,不是跟白令芬要钱，就是在周梦楠那里受了气,找白令芬发泄，命令白令芬打电话给周烨,警告他多听话，否则他要他们母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白令芬的热情被日益消磨,她强撑的神经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天周嘉豪又在周梦楠那里挨了教训，因为周烨意外车祸的事情。

这事原本已经过去了许久,不过周嘉豪那时才得到消息，想着自己许久没回家看看周梦楠了，便想以关心周烨的名义向周梦楠邀邀功,顺利的话，周梦楠还会给他一笔钱。

却周嘉豪怎么也想不到这事是周梦楠的逆鳞，他才开口说了一句，就被周梦楠推着轮椅打出了房间。

周嘉豪邀功未果,平白挨了顿打,出去喝了闷酒,酒精上头去找了白令芬。

白令芬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爱过周嘉豪,他英俊多金,潇洒幽默，这样一个男人被哪个普通女人碰上了都难免动心。

所以白令芬心甘情愿地给他生了儿子，忍受着周嘉豪的多情风流,强吞下了这些年周梦楠对她的侮辱。只是日积月累的，曾经那些意志坚定的决心和爱情，都被日升月落一点点带走了。

白令芬在情绪失控时对周烨说的那些憎恨是真的，但她也是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周烨的拖累。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找到周嘉豪，那如今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只可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当周嘉豪带着满身酒气说出那些折辱，白令芬终于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

周烨一直到现在都难以想象，自己那柔弱的母亲是如何能下得了手结束掉那个男人和她自己的生命。

但他能知道，生死对于那时的白令芬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只是想从这望不见头的绝望里解脱。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周烨说不定还不能真正地下定决心。

而后的一切，都如他和周驭一开始想的一样。

周梦楠想要的是周显兴的忏悔，因为她笃定周显兴定然不会愿意因为离婚这件事情影响到他的公司，所以她才能这么多年都还稳坐周太太的宝座不倒。

但当周显兴主动提出离婚，甚至将周家全部都给了周梦楠，周梦楠终于开始慌了。

她只是想要周显兴后悔，不是真的想和他离婚。

她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输的有多彻底。

周显兴早早地从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爱情中抽身，只有她一个人还死死拽着那最后一点点虚假不肯放手。

看见周梦楠在董事会的办公室里跌倒，因为自己的毛毯掉落而慌乱失措的模样，周烨心里所感受到的快感不止一点半点。

他终于可以大方地承认，他恨周梦楠，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就是她。

能让她尝一尝自己母亲临死前曾体会过的绝望和痛苦，大概是比杀了她还要解恨的方式。

从周烨表露出他想要和周驭合作的意图开始，周驭就在筹划这一天。

他告诉周烨，他会把整个显兴集团都交给他，让他以周显兴孙子的身份继承周家，到时候，他想要如何处置周家的人都可以。

周烨那时问他，那你呢？

他将整个周家都给了他，那他自己呢？这个世上真的有对金钱和财富无欲无求的人吗？

如今，他照样将这个问题再度提问一遍。

“现在的显兴集团虽然受过动荡，但也仍然改变不了集团的财富地位。你把这些都给了我，你真的不后悔吗？”

周驭手里的蜂蜜水已经喝到见底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为什么要后悔？”

“钱和权都不是我想要的。这些东西缺不得，但也多不了。”周驭伸手拨动着杯外的水珠，清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贪钱的人有再多钱都不嫌多，不贪的人有多少都无所谓。我承认我不是个圣人，可以视金钱如粪土。”

周烨：“那你还要？”

周驭抬眸一笑：“所以你得给我把钱发到位啊。”

周烨一怔。

周驭给了他整个周家，就是不想再和周家的任何扯上关系，甚至连从显兴集团脱出ys他都不要了。

但周烨却觉得自己不能没有半点表示，于是他仍然保留了周驭在ys的ceo位置，虽然不再持有任何股份，但他仍旧可以参与决策，每年的利润分红也不变。

对比来说，ys能够给周驭的财富少之又少。

但他如此大方地说来，倒让周烨少了几分不安，多了几分坦然。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周驭手机这时响起的震动便格外明显。

周烨看他接起电话，眉目间淡淡的阴影立时散去，温柔爬上眼角，连声音都变得软和起来。

“结束了？那我来接你。好吧，那我现在过来。没事，反正他喝茶也喝饱了。”周驭说着，看了周烨一眼。

周烨顿时了然他在说谁。

唇角微微抽动一下，没有拆穿他。

“好，那超市见。”

挂了电话，周驭端起被子将最后一点点蜂蜜水一饮而尽。“我要回家吃饭了。”

周烨突然问他：“你不觉得甜吗？”

周驭顿了一下，看了看杯底，眼角一弯，“等你尝过真正的甜，你就晓得这根本不算什么。”

周烨没尝过甜，也不了解他说的到底是哪种甜味。

前些年被周梦楠锻炼得，除了苦味，别的味道都好像很难入口。

周驭张张嘴，却没解释更多，站起来理理衣服就准备走了。“你下周过去之后还会回来么？”

突如其来的，听起来有些温情的问题让周烨有些意外。

他诚恳摇头：“应该不会。”

公司在那边，他的重心就在那边，如果之后不是出差，他应该就不会再到s市来。

周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烨问他：“怎么？”

“没事。”周驭朝他一笑，“那再见啦。”

周烨点头：“再见。”

周驭走了之后，周烨又叫了一杯蜂蜜水，一个人在包间里待了许久。

冰凉的蜂蜜水入口不算浓厚，但甜味仍然充足到让他有些发腻。

周烨只尝了一口就放下来了。

面前茶香热气腾腾袅袅，对面玻璃杯里冷冽的蜂蜜水却似乎也有香气腾了起来。

他盯着那个杯子许久，突然拿起来，用纸巾擦了擦杯沿，仰头尝了尝杯子里最后那一点点的蜂蜜水。

和他点的那杯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是底部了，比他入口喝的还要甜一些。

这么甜还不算什么。

周烨摇头，搞不懂周驭什么意思，八成是他味觉出问题了。

结了账，周烨准备走。

才迈出店门，迎面跑来一个戴白色棒球帽的小姑娘。

周烨有些走神，小姑娘脚步匆匆也没注意，两人撞了满怀。

“抱歉——”

错身而过的时候，小姑娘仓皇抬头道歉，一双水灵的黑色眼眸在周烨眼前一闪而过。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你……”

傍晚太阳落山，簇拥在红日身边的云朵层层叠叠，皆被夕阳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周驭刚才没说的是，这世上有些甜，不能只靠味觉来体会。

而有些惊鸿一瞥，往往发生在最意外的时候。

-

陈医生和温笙一起离开诊所，温笙要去的超市正好和他顺路，陈医生便直接将她送过去了。

下车前，陈医生叫住温笙。

“我今天跟你讲的事情，希望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周驭现在恢复的很好，这多亏了你。我将那些过往告诉你，只是想让你了解他更多一些，宽容他更多一些，如果这会成为你的压力，那不如就那些忘掉吧。”

陈医生面色温和，言语间不露声色的温暖充斥着整个车厢。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深知要陪伴着一个精神疾病患者康复是多不容易的事情，我见过太多病人家属比病人先坚持不下去的案例。说实话，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过你会坚持不下去来跟我说放弃，甚至希望你这样做。虽然那或许会对周驭造成更大的创伤，但我不希望你也变成他那样。靠近黑暗的时候，是很容易被黑暗所吞噬的。”

“但还好，你都坚持过来了。”

温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琥珀色的眼眸中，神光温柔且有力量。“谢谢你陈医生，我和陈医生都是。”

陈医生微笑，“不用谢我，周驭真正要谢的人是你才对。”

“也许，你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

陈医生只把温笙送到超市的地下车库，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温笙下了车独自走过去。

今天不是周末，这个时间来往超市的人却也不少，身边不时有汽车和推着购物车的人经过。

为了避让，温笙一直贴在旁边行走。

经过身边第三个立柱的时候，身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温笙没有防备，手腕上的力道不容拒绝，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光亮和昏暗的变换只在一瞬之间。

——“啊——唔！”

温笙心跳得飞快，但惊呼还来不及出口就被人夺去了呼吸。

身前的男人身上有她最熟悉的清淡薄荷的味道，口腔里带着点点冰凉的清甜味。

像是蜂蜜。

温笙尝到，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周驭自从开始规律的吃药治疗，温笙要求他戒掉了一切不良嗜好，抽烟喝酒是重点。

虽然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抽一根，温笙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但是戒酒这件事情他还是贯彻执行得比较彻底，为了避免和吃的药物起相冲的反应作用，他连茶和饮料都戒了。

每次出去应酬，不管是跟谁，他都只喝蜂蜜水或者牛奶。

周烨喜欢喝茶，今天去见他，温笙以为周驭会陪着他一起喝点茶，没想到却尝到了他嘴里的甜味。

周驭是个重/欲的人，如果不是陈医生一再强调节制和避/孕，只怕他现在就要将温笙扛进车里就地正法了。

感觉到她的小手从紧张地推拒到小心地揪住了他腰间衣摆，想要将她吃进肚里的想法愈加强烈。

在温笙快要晕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周驭终于强制性地拉开和她的距离。

温笙背后就是立柱，周驭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抵在立柱之上，一手或轻或重地在她唇边和颈项上摩梭游走，两个人额头相贴，急促的喘/息让彼此胸口都剧烈的起伏着，鼻尖和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更让周遭的一切开始升温。

温笙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你…你这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