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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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烨要谢周驭的很多,但仔细分类总结，好像也就那么几件事情。

如周驭一样，因为生父的风流任性,要不是周烨还算有头脑,周梦楠留他和他母亲白令芬在手底下讨生活,只怕周烨这些年的遭遇不会比曾经的周驭好到哪里去。

周梦楠出身名门，年轻时有无数青年才俊垂涎于她的容色,还未嫁给周显兴之前，这位名媛千金的一举一动散发着的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诱人魅力。

但就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为情所困后的疯魔却也比平常人更激烈扭曲了百倍不止。

她习惯掌控一切，那些不能为她所用的,全部抛弃也不足以平息她的不满，只有将她们全都毁掉,她才甘心。

周驭的母亲是，周烨的母亲也是。

在白令芬之前，周嘉豪曾经仗着自己周家大公子的身份在外面欠下了许多债。有钱债,有情债。

周烨不是周嘉豪唯一的儿子，但却是最有头脑也最大胆的一个。

他是唯一一个敢带着白令芬找上门来对周嘉豪说，如果他不认他的母亲，那他也不会认他为父亲,今后没有人会给他养老送终。

周梦楠从听见这句话开始,就知道周烨是一个能够为他所用的人。

她将白令芬安顿在城内的别墅,名义上是看顾,实际是将她软禁。周烨则被她带回周家,亲自教导，教导他如何为她夺得整个周家。

那时的周烨还不知道，他和白令芬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白令芬甚至愿意就和他一辈子在外飘荡，也好过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断送了一生。

周烨曾经一度是很感谢周梦楠的，她给了他们母子一处落脚的地方，教他读书学习，逼得周嘉豪对外承认了白令芬的存在。每每听见外人喊她周太太，白令芬脸上幸福满足的笑容让周烨对周梦楠的感激更甚，也更加的言听计从。

他那时想要的不多，只要母亲能开心，他就开心。

如今再回头去看那段日子，开心是真的，高兴是真的，但这一切美好表面所掩盖着的肮脏腐败的内里也是真的。

周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的母亲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周太太呢？

大约是初中的时候，周嘉豪在家里亲口说让白令芬断了陪他去出席周家晚宴的念头，因为周家只需要一个女主人在外露面，而那个人只能是周梦楠。

周烨于是便知道，周梦楠答应他的要帮母亲实现愿望，让她和周嘉豪长相厮守，这些只是用来哄骗他听话的话罢了。

除了周梦楠自己之外，她不可能再让任何一个女人有能够取代她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媳妇，是周烨的母亲。

周烨那时懵懂，以为自己能看穿一切，以为周梦楠不过是担心有人和她争夺地位和财产。

但当他找到周梦楠，向她表明，希望周嘉豪能够尽快迎娶白令芬进门，他们结婚后白令芬可以什么都不要，因为她只是想要一个丈夫时，周梦楠推着轮椅，边朝他过来边笑得诡谲。

‘从前的我，也只是想要一个丈夫，哪怕他的心不在我这里。’

周梦楠用冰凉的手抚摸周烨的脸，满脸温柔美丽的笑意，眼中的严寒却如冰锥刺骨。

‘傻孩子，要个丈夫很简单，难的是困住你父亲的心。放心吧，我会教你母亲如何做。’

周烨已经开始不信她了，可他别无选择。受制于人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之后，周烨开始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是心疼母亲得不到爱人，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听周梦楠的话，她就会满足白令芬的愿望。

可从一开始得到周梦楠庇护，看见了母亲真切的欣喜，到后来那些喊她周太太来奉承的人渐渐消失，白令芬成了被困在大房子里的行尸走肉，她没有了笑容，甚至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有时甚至会把周烨认成周嘉豪，抱着他哭诉这幢大房子有多冰冷。

从前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白令芬也偶尔忧郁，但看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可现在，周嘉豪偶尔来看她，然后又消失不见。他来的时候白令芬状态很好，可他走的时候她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反复无常，就算是一个正常人大约也受不了在这种状态里挣扎。

不过短短几年，白令芬肉眼可见地从一开始的小心羞怯，到后来越发憔悴，不断得患得患失让她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

周烨一直以为这是因为白令芬自己的缘故，她出身不高，没上过什么学，青春正好的时候一颦一笑都是美丽。但再如何漂亮的花朵，失去了阳光雨水的滋养都会枯萎。

可直到周烨高中毕业，周梦楠准备送他出去留学时，他才晓得，这一切都是周梦楠一手造成。

她太知道像白令芬这样看似天真的女人有多愚蠢，失去了爱情之后，有多容易折损。

白令芬本就不过是她捏在手里控制周烨的棋子罢了，等周烨学成归来，等他将周家的一切都尽数奉上，白令芬到底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在乎。

周烨出国之前曾经特地到周梦楠那里，请她多多看护白令芬，有空时督促周嘉豪多去看看她。以往的时候，他提出这些要求周梦楠都是有求必应的，但那时周梦楠恰好刚刚知道了周驭的消息。

她在周烨面前勃然大怒。

往日表面维持的那些你良好修养和温和，她通通都不要了。

她在房子里大吼大叫，摔东西骂人，她用尽她毕生所学，以各种难以入耳的语言去咒骂周显兴。

被拒之门外的周烨听见离间的动静，只能转身离开你。

他去见了白令芬。

白令芬那时的状态已经变得很不好，时而沮丧得不能起身，时而默默望着窗外落泪，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她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周烨。

周烨去向她辞行，白令芬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向她承诺，等他留学回来，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周梦楠点头，让白令芬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周太太。

白令芬闻言，很轻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对周烨说，‘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别回来害我。’

周烨一直不懂白令芬为什么说他害了她。

直到后来周家传来消息，周梦楠发现了周显兴秘密立下了要将一切都留给周驭的遗嘱，夫妻二人维持了一辈子的表面平衡终于被打破。周梦楠命令周烨在三年内修完所有课业然后回国。她一刻都等不了，她太想毁掉周显兴，太想把周家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周烨不敢有半点迟疑或者推脱，因为周梦楠捏着白令芬。

周梦楠曾因他没有接她的电话，马上就令人把白令芬带回周家，让她做她的佣人，看着周嘉豪夜夜笙歌，带不同的女人回家，让她彻底明白，她不过是个低贱的玩意，想进周家的大门，根本是痴心妄想。

白令芬曾偷偷地给周烨打过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哭了整整十分钟，那是周烨这一生中过得最漫长的十分钟。

白令芬问他，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带她到周家，为什么要让她过得这么痛苦，她明明说过，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会坚持下去，可现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说如果周烨能少点贪婪，如果他再有能力能和周梦楠抗衡，她就不用每天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

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爱人，只是想要拥有自己的爱情，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父亲，她有什么错？

白令芬没错，但周烨又有什么错？他已经做出了一切自己能够为白令芬做的努力，在周梦楠膝下委屈求全，成年之后仍然需要下跪接受她的鞭打。

他也只想帮白令芬完成她的愿望，他有错吗？

既然他和白令芬都没有错，错的人就只有周家。

从周显兴，到周嘉豪，他最恨的就是周梦楠。

他以为她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情的可怜女人，但他直到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老话。

周梦楠根本不是真的想为他们母子好，也根本不是真的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她只是想利用他们，他们不过是周梦楠手中的棋子、工具，没有任何选择和反抗的余地。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需要他帮她做成一些事情，当年的周驭母亲是如何下场，只怕他和白令芬也不会意外。

从知道有周驭这个人开始，周梦楠就一直在有意识地想将周驭树立成周烨的假想敌，她灌输给周烨的，是周驭和他母亲是如何恶毒地抢人丈夫，谋夺家产，甚至害她中风瘫痪的。

周梦楠说，那个贱人一直就想成为周家的女主人，从她进周显兴的书房伺候茶水开始她就知道。既然她知道了，那自然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让她生下了周驭已然是一个错误，但能让他们母子全都在她眼前消失，才是她的本事。

她说得咬牙切齿，说得得意洋洋。

周烨从她悲喜交加的表情里发现了某些真相，所以不管后来周梦楠再和他说了什么，在周烨的潜意识里，周驭都不是他的敌人。

如果周驭还活着，如果他已经失去了对周梦楠的威胁，说不定他们能成为朋友。

但只要周显兴和周梦楠还活着一天，这就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为了白令芬能在周梦楠手底下过得好一些，周烨不得不按照周梦楠的吩咐行事，不得不日夜学习，以求能够在她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课业，也再不敢漏接她的任何一个电话。

在他留学期间，周显兴病重，周驭被作为周显兴唯一的儿子被赵邦向众人宣布，但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露面。哪怕周梦楠为了除掉他已经掘地三尺，都不能找到他的半点踪影。

后来甚至连周显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一直有消息传回来，说正在疗养，只是病情没有好转，但集团内的一切事物都还是在照旧处理。

这两个人都销声匿迹，却又好像在背后掌控着全局的烟幕弹，成功地让周梦楠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