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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虚映认不出人,但李舟阳却是清楚的,眼见有人浑水摸鱼,他哪能坐视不理,于是快剑下稍微喘了口气,立刻调头去拿黑衣人。

黑衣人看他来,却丝毫不慌,反而压低声音道:“殿下带东西先走,属下断后。”说完,当真收手,与李舟阳错位,躲开凶险一招。

“哼,一个都跑不脱!”这一手落在迟虚映眼里,只觉得配合天衣无缝。再怎么说,他也是一谷之主,岂容两个小辈在他手底下跑路,于是出手内力一震,震落山中千条枝叶,化作飞剑漫山而来。

黑衣人眼见机会大成,立即一击勾腿回踢,将空中的八风令朝李舟阳怀中踢去,自己落在迟虚映后方,伸手就是狠辣一掌,可嘴中却惨呼:“殿下快走!我替你拖住他!”

李舟阳自然看清了黑衣人的动作,一边怒骂“混账住嘴”,一边奋力斩落树枝,运剑向后刺去。黑衣人眼中的凌厉瞬时化为戏谑,瞧准时机向后方一躲,旁人乍一看,不知道战况的只会以为“竹叶青”的攻势冲着迟虚映而去。

迟虚映本来还存着疑虑,可打从李舟阳铤而走险偷袭开始,他心中便先入为主,如今看自家徒弟剑招走得又急又狠,以为他是孤注一掷,动了杀心,当下也不再心慈,再唤来树枝作剑,御剑打得都是他周身要穴。

李舟阳本就话少干练,不若姬洛舌灿莲花,遇上这情况,迟虚映若不信,他就是百口莫辩——

不论说什么,那黑衣人都能低声下气,以一副“殿下英明”,“殿下所言极是”,“属下不该自作主张”,“事成后任殿下责罚”的忠心模样,找到借口把他的话送回来。

于是,他不再理会那个居心叵测的人,而是伺机把话锋转向了迟虚映,只要他师徒二人心齐,就不会被旁人利用:“师父,您听我说!”

可惜迟虚映并不信他,方才的偷袭板上钉钉,令他心灰意冷。

这一步错,显然是步步错。老谷主眉头一拧,出声喝断李舟阳的话:“你若收手,为师可以既往不咎!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不是我!”

李舟阳气急,间不容发,由不得再多开口,当下是一腔悲愤全化作了剑气,一招“悬剑飞天”运至极限,一口气悉数将枝条斩尽。

他提剑而上,直冲迟虚映身后。

黑衣人揉了揉眉心裸露的刀疤,像饿狼一样喘了一口粗气,随后双臂一张,悍不畏死似的一把扭抱住身前的剑谷谷主,无论后者怎么摔打,死不放手:“殿下,快,就是现在!”

这种无赖式的招数,打得李舟阳措手不及,可他哪敢收剑,若是撤招,背后的人武功不俗,只要暗中翻手一掌,不啻于将自己的师父送到敌人的刀下。所以,他只能进攻,抢在对方下杀手前,将人给制住,回头请罪,才有解释的力度。

但他这样想,迟虚映却不那么认为,剑谷素来光明磊落,何时有暗箭偷袭的习惯,更别说以多胜少,无耻围攻,这一来二去不仅驳了面子,也犯了大忌。迟虚映铁了心要收拾这小子,也不再留手,内力一冲,拼命挣了两次。

挣到第三次时,那黑衣人松手假摔,李舟阳眼看机会来了,立刻剑走偏锋。

可事实哪有如此顺畅,那贼子哂笑一声,双肩着地时趁机长腿一勾。迟虚映脱困后,携来一枝,正向前冲刺,这一勾,虽不至于将人拉摔,却足够促成暗劲将人带偏。

眼看这一手剑,八分力,若中李舟阳额心,非死即伤,迟虚映身为师父,一年仁慈,终究不忍,于是强行改招,落在他颈侧。可李舟阳却撤手不及,电光火石间,只听“噗嗤”一声,“竹叶青”从迟虚映左胸贯出。

三人交手,不过短短二十息,却已翻天覆地。

凉风令从空中落了下来,将好挂在李舟阳剑柄上。

别在颈侧的枝条此时霍然落地,迟虚映向后踉跄,脸上表情悲痛交加。“师父!”年轻的剑客痛呼一声,拔出手下的“竹叶青”,快步上前扶人,可却被迟虚映直挺挺躲开。他气极无处撒,红着眼,调头看向摔在地上的黑衣人,扬手飞剑:“去死!”

一阵迷烟腾起,李舟阳只觉双目一痛,白雾正中的人随即失了踪迹。

迟虚映按着心口的伤退到一边,耳畔却听见剑鸣霍霍,他当即圈腿一扫,扫起落叶如舞,急速朝身侧一团虚影射去。

虚影散开,可剑却没停,被反弹回来的“竹叶青”剑势凌厉,虽然被阻,却仍如破竹。黑衣人不胜剑道,可倾注十成十的功力引剑,仍是足有无可匹敌的威力。

这种迷烟无毒,但起烟迅猛熏目,需以水清洗才可行,李舟阳反应倒是快,眼中吃痛,便趁出剑时,瞬间奔走到石亭后飞瀑清泉下。

可刚用袖子沾湿拭目,佩剑“竹叶青”已折杀回来,他目不能见,手无寸兵,只能下腰一转,从靴边拔出一柄匕首。正准备硬抗这破万钧的力道,回头却听见耳边又起风声,似有人靠来,抬手就是一掌,想起方才那贼子便是掌风阴毒厉害,李舟阳下意识将匕首贴着腰背划了出去,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力量。

对面闷哼一声却没有退。

直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将李舟阳推开,他霍然睁开双眼,这才见着被打回来的“竹叶青”刺入那人的血肉——替他挡住了刺往要害的一击!

匕首“锵啷”落地,李舟阳这才幡然醒悟,滑跪去接:“师父!”两人一起摔倒在湿滑的飞瀑前。

血从迟虚映身上两处巨大的伤口涌出,顺着李舟阳指缝逶迤在地,后者怎么按都止不住,眨眼间那身月白色的长袍便染出了红花样。

迟虚映痛得直咽口水,省出力气没说话,强撑着伸手去按抚他的手掌,咬牙将人抡过一圈,腿脚横扫,正好打在安放亭前的竹伞上。

“砰”一声细响,竹伞在绵亘的内力冲击下,迅速张开,伞面如鼓张的风帆,朝着白烟中挡去。

反正都暴露了,黑衣人也不再做戏,趁机从伞下暴起,一掌劈过去。迟虚映脖颈青筋一跳,将李舟阳扯到身后,一捶石地,刚才沾血的匕首飞至半空,两人隔着寒刃,对了一掌,劲草拔根,连瀑布也似停顿一时。

正面相抗不是对手,一道闷哼后,黑影败退,不知所踪。

迟虚映这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两手搭在李舟阳手背上:“还好,他的阴蚀连绵掌火候不够,不然,凶险!”说完,老剑客心胸一阵憋闷,调头呕出一口血。

这种掌法迟虚映在古籍里听过,算不上邪功,但是掌力不在刚劲,而是着力阴毒,专门摧人丹田根基。对于功夫浅薄的人来说,被高手的掌风侵蚀,极易断送一辈子修为且不可逆。

江湖中毕竟弱者多,强者少,这种极不稳定的功法落于险恶用心的人手中,必定会成大祸,只是早在百多年前,江湖联手清缴,早已不再显迹,迟虚映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此功卷土重来。

“师父!”

李舟阳只觉手背一阵濡湿,随即将他的手翻过来,这才发现掌心赫然是一个血洞——迟虚映刚才是要推开他,替他抓剑挡招,可是李舟阳却将人视作贼子,抬手一匕,不仅再次重伤良师,且还打乱了他的招式,致使剑身洞穿。

“我……”反应过来的李舟阳胸腔起伏,双目含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为师……错怪了你。”迟虚映伤重失血,唇齿发白,撑着一口气。

李舟阳仓促打断他,两手几乎要托不住人:“师父,你别说话,我们先去经楼找七老疗伤。”说着,他忙摸索随身携带的伤药,可人越急越笨拙,拿剑从不手抖的他,开个药瓶却像个愣头青一样差点全洒地上。

“是弟子的罪过……若不是我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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