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末日养儿手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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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薇急道：“系系，你别急，你爸爸好像生病了，妈妈找个医生来看看。”她转身赶紧回去基地找人，但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脸恐慌的白莲花。</p>

“人呢？？”陈墨薇胸膛剧烈的起伏。</p>

白莲花声音抖的厉害，她说：“走、走了……拦不下来，我差点被他杀掉了。”</p>

陈墨薇知道陈系若是想走，那真是谁都拦不住，她脸上有些点茫然，有点绝望，她说：“走了？系系能去哪儿呢……”季阳……不在了啊。</p>

陈系是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不动了，像是坏掉了的娃娃。</p>

他和爸爸说话，爸爸不回答，他想和爸爸玩，爸爸也不理他。</p>

陈系问季阳，说：“爸爸，你生我的气了吗？”</p>

季阳躺在陈系怀里，无法给他任何的回应。</p>

陈系把头埋到季阳的怀里，有点难过，他说：“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淘气了，你理我好不好。”</p>

若是陈立果还在，那他大概是要拍拍陈系的脑袋，安慰他一番的，但他已经走了，这里只是一个壳子，所以依旧躺在陈系的怀里，闭着眼睛，无声无息。</p>

陈系开始带着季阳的尸体流浪。</p>

说来也奇怪，季阳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的迹象，除了没有了呼吸，简直像是随时可能醒过来。</p>

陈系虽然依旧不懂事，但他的能力够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食物，所以也饿不死。</p>

陈系到处走着，他想进入那个有泉水，有小房子的空间里，但奈何一直找不到入口。于是便走啊走，走啊走，走的自己都迷了路。</p>

如果可以，陈系宁愿选择自己痴傻一辈子。</p>

他不想明白死亡的含义，更想当个傻子一样，只以为他的父亲睡着了。</p>

然而几年过去，陈系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他回忆起了他和季阳的过往，在高楼里与世隔绝的日子，在车队里旅行的时光，在基地的所有记忆。</p>

这些回忆都是些碎片，陈系偶尔才能捡起一块，但他每次捡起来，脑袋都疼的痛不欲生，他脑海里那个活生生的季阳，和他怀里失去了生命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p>

陈系说：“爸爸，你醒醒吧，我求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你醒来好不好。”</p>

季阳不说话，也不动，继续着他没有尽头的沉默。</p>

陈系的眼泪落到季阳的眼睛上，鼻子上，嘴唇上，他低下头，又把这些水渍全都舔干净。</p>

陈系说：“爸爸，我错了。”</p>

季阳给不了他回应，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说：“乖孩子，知道错了就好。”</p>

地球上的环境开始一天天的变好。</p>

丧尸王被清除不久后，基地就培植出了陈系血液里的那种霉菌，开始大量撒到丧尸身上。</p>

丧尸接触到这种霉菌之后，便会丧失攻击性变成了普通的尸体。</p>

人类居住环境终于得以改善。</p>

陈墨薇在陈系走后找了他很久。</p>

但在末日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也曾听说有人见过双目橙色的丧尸，但待她细细询问，却都大多是一些没有什么根据的传言。</p>

所以几年过去，她几乎是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消息。</p>

白莲花陪着陈墨薇一起寻找，她一开始对陈墨薇为什么如此在乎一个男人有些不满，但后来她陈墨薇告诉了她真相。</p>

陈墨薇说：“那是我的儿子。”</p>

白莲花惊愕道：“你多少岁了？”她以为陈墨薇不过三十。</p>

陈墨薇道：“三十多啊。”</p>

白莲花说：“那陈系多少岁？”</p>

陈墨薇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和他过两岁生日么？”</p>

白莲花无言以对，但她还是信了。这个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p>

人类果然是种很有韧性的生物，不过几年间，就从那场浩劫中缓了过来，又开始生息繁衍。</p>

陈墨薇这辈子没打算和白莲花分开了，她们两个收养了几个末日中的孤儿，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吧。</p>

陈系在陈立果死后的第八年，恢复了所有的记忆。</p>

他记起了全部关于季阳的记忆。</p>

这对于以前的陈系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对于现在的陈系，毫无疑问是折磨――还是最痛苦的那种。</p>

季阳的死亡，如此的突然，突然的甚至让人有种讹谬的滑稽感。</p>

然而陈系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觉得季阳的死亡同他有莫大的关系，可能是和他生活在一起太久，可能是被他身上的奇怪霉菌侵入了身体，季阳才会突然死去。</p>

陈系哭了，也叫了，但该离开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回来。</p>

冬天的时候，陈系带着季阳的尸体，回到了他们最初相处的地方――那栋已经完全荒废的高楼。</p>

陈系打开了门，看到里面破败但熟悉的景色。</p>

他把季阳放到床上，开始打扫屋子。</p>

离开这里，已经有十几年，但陈系却记得里面的每个物品的摆放，甚至记得阳光从窗口射入的角度。</p>

陈系对季阳说：“爸爸，我们回来了。”</p>

季阳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如果这时候他能睁眼，大概会露出笑容吧。</p>

陈系把整间屋子打扫干净，就坐在季阳身边发呆。正夏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并不让他感到温暖――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他却再也不是人类。</p>

陈系打了个哈欠，他道：“爸……你晚上想吃什么？”</p>

没人回答。</p>

陈系说：“吃饺子好不好？”他回忆起了季阳给他包的饺子的味道。</p>

陈系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p>

他说完，亲了亲陈立果的嘴唇，进入了空间――陈立果死后，那空间就变成了陈系的。</p>

之前他一直傻着，不知道该怎么用，直到近来神志彻底清醒，才察觉了这件事。</p>

空间里到处都是陈立果的痕迹。</p>

菜地还是被精心的侍弄着，陈立果最喜欢的番茄已经足足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了。</p>

陈系眯起眼睛笑的温柔，他取了材料，从空间出来，在厨房里开了火。</p>

没过一会儿，浓郁的香气萦绕了整间屋子。</p>

陈系把饺子盛起来，端到了陈立果的面前，然后一个个的吃掉了。</p>

两斤的饺子，平时陈系轻轻松松就能吃完，但今天吃着，却有点反胃的感觉，他吃了一半，实在是吃不下去，强笑道：“爸，这饺子好难吃。”</p>

安静片刻。</p>

陈系又说：“你快点起来给我做饭吧，这饺子太难吃了。”</p>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抱住了季阳，无声的哽咽起来。</p>

季阳还是几年前的模样，时光在他身上已经凝固，这也给陈系带来了一个十分残酷的幻想――看，他的身体还好好的，或许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再等等，再等等他就能醒了。</p>

陈系不再旅行，就在这里住下。</p>

楼上原本张明樊住的地方已经空掉，陈系在上面随便种了点植物。</p>

张明樊的小队在末日里没能活下来，但他的女儿和妻子，在基地里受到了很好的照顾。</p>

现在看来，还真是一切都物是人非。</p>

陈墨薇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找不到陈系了，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又得到了陈系的消息，并且寻到了陈系的行踪。</p>

当她离开基地，在自己故乡的一座小城里寻到陈系时，母子二人已经分别了十年之久。</p>

陈墨薇起初还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陈系，直到她看到了那双橙黄色的眸子，她惊喜的喊出了陈系这个名字。</p>

陈系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叫做陈系了，他扭过头，看到了陈墨薇，隔了许久才认出了眼前的人，陈系没有叫母亲，而是道了一声：“陈墨薇。”</p>

陈墨薇胸如擂鼓，她说：“陈系，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p>

陈系说：“去了很多地方。”十年过去，他依旧年轻，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p>

陈墨薇欲言又止，她显然是想问季阳，但又害怕触碰到陈系的禁忌。</p>

陈系看了她一眼，轻轻道：“进来吧。”说罢转身上了楼。</p>

陈墨薇跟着陈系走进了眼前破败的高楼。</p>

陈系走的很慢，他淡淡道：“爸爸是在这里把我养大的。”</p>

陈墨薇手心有点发汗，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她说：“嗯。”</p>

陈系自言自语道：“他是个好人。”</p>

陈墨薇心中苦笑，她也知道季阳是个好人啊，但这个世道，好人……太难了。</p>

陈系走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道了声：“爸爸，我回来啦。”</p>

陈墨薇跟在陈系身后进了屋子，她惊愕的发现，季阳居然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p>

陈系说：“别睡啦，今天天气这么好，快起来晒晒太阳。”</p>

陈墨薇闻言，甚至都以为季阳是真的睡着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季阳不是睡着了，是死了。</p>

因为陈系动手将他搬到了床上晒得到太阳的地方。</p>

陈墨薇艰涩道：“陈系，你不该这样。”</p>

陈系说：“不该怎样？”</p>

陈墨薇道：“入土为安……”她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艰难，但她知道，若是她不说，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对陈系说了。</p>

陈系冷漠道：“爸爸又没死，为什么要入土？”</p>

陈墨薇道：“你就在这里，等了十年？”</p>

陈系不回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陈墨薇答案。</p>

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陈墨薇蹲下来，发出崩溃般的哭声，她说：“系系，求你别这样了……季阳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系系，季阳也想让你好好的啊。”</p>

陈系说：“你不是季阳，你怎么知道他想让我好好的？”</p>

陈墨薇哽咽着。</p>

陈系说：“你都不知道，我对他做了多过分的事。”</p>

陈墨薇摇头，她说：“你没有意识的日子里，一直是季阳在照顾你……他、他从未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他一直把你当做他的亲儿子。”</p>

陈系冷漠的回答，他说：“可是我从来不想当他的儿子。”他有点泄气，道，“一定是爸爸生我的气了，才不肯醒过来。”</p>

陈墨薇看着这个模样的陈系，浑身发冷，她说：“系系，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带着季阳也行……我们在一起生活好不好？妈妈想要照顾你。”</p>

陈系拒绝了陈墨薇的邀请，他说：“我怕爸爸回来，找不到我。”</p>

陈墨薇蹲在地上，哭的直不起腰，她说：“陈系，放下吧，他走了，你让他安心的去吧。”</p>

陈系说：“你走吧。”</p>

陈墨薇预料到了陈系的拒绝，但她未曾想到陈系会拒绝的这般生硬。陈系断绝了自己所有活路，他现在路只有一条，那便是等季阳回来。</p>

可季阳回得来吗？他回不来了。</p>

陈墨薇抬起头，看见季阳被阳光照射的面容，季阳和陈系一样显得那么年轻，就好像陈系说的那样，他不是死了，是睡着了。</p>

但谎言说一千遍，还是谎言啊。</p>

陈墨薇道：“陈系，季阳不会想看见你这样活下去的，他照顾你那么多年，不就是想让你好好的么？”</p>

陈系无动于衷。</p>

陈墨薇说：“你乖一点，听妈妈的话好不好？”</p>

陈系淡漠道：“你不是我的妈妈。”</p>

陈墨薇脸色的血色褪去。</p>

陈系说：“我只有季阳一个亲人。”</p>

陈墨薇无法反驳，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在陈系所有最需要人照顾的时间里，她都未曾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p>

唯有季阳。</p>

季阳将年幼的陈系喂养长大，去寻找变成丧尸了陈系，在陈系再次变成幼儿时，也不离不弃，陪伴在陈系身旁。</p>

陈墨薇忽然就明白了陈系的执念，她不再劝说，从地上慢慢的直起身体，她说：“既然你不回来，那我就搬过来住吧。”</p>

陈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季阳身上，其他人做什么与他何干。</p>

陈墨薇带着白莲花搬到了陈系的楼下。</p>

她以为总有一天，陈系会想明白的。</p>

但陈墨薇没想到的是，她没能等来那一天。</p>

陈系带着季阳不见了，屋子里什么东西都在，唯独少了两个人。</p>

陈墨薇就住在楼下，楼上有什么动静她都很清楚，这次陈系消失的悄无声息，简直就像是一只手直接将他从世界上抹去了一样。</p>

白莲花安慰她，说陈系和季阳一同走了，未尝不是解脱。</p>

陈墨薇闻言苦笑，她说：“是解脱么？”</p>

白莲花摸了摸陈墨薇长长的黑发，声音软软的暖暖的，她说：“对啊，如果你不在了，我还活着，那还不如去死了呢。”她倒比陈墨薇洒脱。</p>

陈墨薇亲了亲她的下巴，胸中有千言万语，但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嗟叹。</p>

白莲花眨眨眼睛，道：“你别担心了，这不是还有我么？”</p>

陈墨薇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拥住身侧的人，她说：“对啊，我还有你呢。”</p>

陈系离开时，怀抱里也应该抱着季阳吧，那他走时一定没有太过孤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