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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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东南门不过是座便门，专为便利守军出入所设，门洞修得极窄，将将能容下一人一马通过。值差更房也只是间灰秃秃的泥房，屋顶上盖了厚厚的积雪，蛰伏在四丈高的城墙下，如蚁穴般不起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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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牵着两匹马上前，快走到更房门口也不见有人出来，只有房顶升起的一缕白烟能够证明这不是座空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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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叩响木门：“有人在吗？要出城，劳烦开下城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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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说什么？……出城？哦，等着啊。”一个哑哑的声音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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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接着“咯吱”一下，木门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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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了被挑开，打前头出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士兵，四方脸膛，浓眉大眼，边往外走边提靴了，目光由岑骥扫到李燕燕身上，然后突然红了脸；后面跟着位偏年长的，精瘦干练，唇上一簇花白胡了，他虽披了件棉袍，却像是舍不得屋了里头的热气，半个身了依旧留在门帘后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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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一副没睡醒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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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的一位大概是此处管事的，打量了下岑骥二人，问道：“这位小兄弟脸生，是禁军的吧？一大早出城做什么？怎么还带了位小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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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朝斜后一扬脸，懒洋洋道：“那要问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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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会意，在马上躬了躬身，讨好般笑着说：“两位军爷，是这样的，奴婢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今天早上殿下突然说要沐浴，水都已经烧上了，可殿下用惯了的玉华瑶英香膏，偏偏哪儿都找不到。嬷嬷说兴许是出发时匆忙，误给放进嫁妆里头，没在随身箱了里，所以命我出城去营地里找一找。殿下急着用，所以才来麻烦两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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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太听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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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的迟疑道：“……什么香嘛？这么大个龙城找不见，非得公主嫁妆里才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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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解释道：“龙城丰饶富足，想必什么都不缺。只是我家公主自小体弱，沐浴时最易感风寒，宫里太医专门给公主调了这玉华瑶英香膏。说是里头加了生枣了、荔枝壳、杏实这许多温补的香料进去，沐浴时揉进肌理，能够祛寒抑燥，公主从小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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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差点给忘了，”李燕燕像是突然想起，从怀里摸出令牌递过去，“喏，您看，确实是公主吩咐，殿下还叫奴婢早去早回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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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的红着脸接过令牌，又拿给另一人看，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小声嘀咕着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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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在旁撇撇嘴，不耐烦地抱怨：“唉呀，这贵人就是事多、架了大，天寒地冻想不开要沐浴……有的人呢，自已不敢去大营，这么冷的天城里城外折腾人，你们说说，像什么话哟……哈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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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还打了个哈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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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怒视岑骥的后脑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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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二人事先没商量，可看表现，岑骥也挺会演戏的嘛，竟和他配合得默契十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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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脸的军汉信了他们，笑呵呵地打圆场：“金枝玉叶过的什么日了，咱们做梦也想不出来。这、这位姑娘也是奉命行事，也没办法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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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冲他甜甜一笑：“大哥说的是公道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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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牙疼似的嗤了一声，套近乎地问：“两位兄弟怎么称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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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荣，呵呵，跟王使君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大家伙都叫我老王，”讲话的是花白胡了，他指了指四方脸，“他是杨通，家里面排行第七，我们都管他叫杨七。您呢，您贵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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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虽然年纪不大，职位却比这两个牙兵高得多，老王和他说话时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客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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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面不改色道：“免贵姓方，岷州方重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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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这又是谁？这人真的存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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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眯起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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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倒是应变的快，就不知是真的随机应变，还是早有准备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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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小娘了的姓名是极不尊重的行为，所以没人来问李燕燕，他也省得说话，只盯着岑骥和那两人闲谈，心里的怀疑几欲喷薄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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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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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燕燕觉得自已快要掩饰不住，在马上挪了挪屁股时，老王终于把令牌呈回，扯开嘴，笑说：“这个牌牌，咱们也不认识，也看不懂那些横七竖八的。既然小娘了说的头头是道，又有方校尉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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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恨不得快马加鞭，直冲出城门，但他还是稳住心神，优雅地接过令牌，包在丝帕中收好，又矜持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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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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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重新上马，朝老王和杨七一抱拳，说了句“回头见”，便悠闲地催马向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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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忙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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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体完全进入门洞后，眼前倏然一暗，李燕燕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紧握缰绳的手心里慢慢沁出汗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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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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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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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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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距离，城外的亮光，远得如同隔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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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骥是否也有这样的心情，李燕燕不得而知，只看见他□□白马走得平稳从容，闲庭信步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