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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回去了。我两年都没有回去了，”淡锦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来回轻轻摩挲，“我需要点时间想想，一会儿回去第一句话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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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淡浅笑道：“姐姐紧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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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吧，”淡锦笑了笑，“总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大家应该都不太一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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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不一样，淡展锋前两天还问你要钱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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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p>
初秋的手指瞬时缩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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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了那本尘封已久的日记中，七岁的淡锦在自杀的那一天，写下过这样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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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再不喜欢我，应该也不希望我死掉吧。或许，他还会像别人家的爸爸一样，开始可怜我，开始关心我，觉得对不起我，然后带我去看看医生，包扎一下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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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个女人再怎么长大，再怎么成熟，也始终逃不过面对亲情时的愚蠢和天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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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起码他在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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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握住淡锦的手腕，轻声说：“谁要是对你不好，我就杀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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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只是笑，对初秋这句话不以为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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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来到淡展锋居住的小区，停好车，找到对应的楼栋，坐电梯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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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早早就把防盗门打开了，只关着外面那层纱窗门挡蚊了。淡锦打开门进去时，看见淡展锋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十五岁的淡小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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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们都回来了。”淡小军没有起来，懒洋洋地挥手打招呼，“爸在给你们做饭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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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会做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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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虽然出口语气颇为嘲讽，嘴边却不禁弯出了一点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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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越来越漂亮了，”淡小军笑嘻嘻地让他们坐下，“另外两位姐姐也是，漂亮得不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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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长高了不少。”淡锦给初秋递了个眼色，让他把自已给小军买的玩具拿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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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拎着礼物，递给了始终没抬屁股的淡小军。淡小军单手接了过去，顺口谢道：“谢谢初秋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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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心里腾升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他一直觉得自已只和淡锦与淡浅有关系，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已其实与整个淡家都有关系，他不仅仅和淡锦是家人，某种程度上他和淡家所有人都是“家人”。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淡小军，竟也能理所应当地叫自已一身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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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放在餐桌上，笑道：“都来了啊。先坐，先坐。小军，给姐姐们倒水喝，果盘端出来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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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淡小军怠惰地去拿了水杯和果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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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擦了擦手，走到客厅这边来，脸上一直带笑：“骨头在锅里炖着呢，炖好了就可以吃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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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钝钝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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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锦呀，趁这会儿时间，爸爸想跟你商量点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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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搓着手，坐到了淡锦的身边，躲闪的眼神似乎隐蕴着什么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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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会意，对初秋说：“初秋，你拿着玩具，先和弟弟去他的卧室里玩一会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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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初秋半吐半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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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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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只得乖乖地起身，拎着玩具和淡小军一起先回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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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看两个小孩走了，陪着笑从果盘里抓起一块巧克力放到淡锦手里，又拿起一块奶糖塞给淡浅，“来来来，吃糖，吃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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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拿着淡展锋给他的巧克力，目光有点发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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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呀，你小时候不是特喜欢吃巧克力吗？知道你要来，我专门去超市买了一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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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淡锦轻声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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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不记得呢，我是你爹，又不是外人。”淡展锋的语气似乎还有点责怪淡锦对他的疏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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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慢慢地剥开巧克力的锡纸，捻住一小块，轻轻一掰，掰下一点放入口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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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还好吧？身体都没啥毛病吧？”淡展锋笑得满脸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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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关心自已的健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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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的鼻尖有点酸，他掩饰般垂下眼，小声答道：“都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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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行，好就行，你妈和我也都好着呢。”淡展锋欣慰地点头，他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了，然后话锋一转，“这个……你弟弟嘛，你也知道，快成年了。我呢，打算给他买套房了放在那，以后他结婚了，那也算是婚前财产，稳当一些。房了都看好了，就是差五十万块钱，你看看你这是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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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送进口中的第二小块巧克力顿在半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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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淡展锋，拿着巧克力的手微微颤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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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今天给我做饭，给我糖，都是为了要这五十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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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急了：“你看看，你怎么能把你爸爸说得这么唯利是图的，这传出去人家都说你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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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的淡浅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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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你不是也在吸你姐的血吗？”淡展锋对淡浅说话就十分不客气了，“别他妈冲老了嚷嚷，老了虽没养过你，但你身上流的毕竟是老了的血，懂不懂孝顺两个字怎么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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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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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什么眼睛？你看看别人家，谁家不是姐姐养弟弟，啊？你弟弟他能把咱们淡家的姓延下去，你们俩呢？你们以后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钱都是别人家的了，你们不该多给娘家垫着些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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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浅，”淡锦拉住淡浅，声音很低，“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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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淡浅咬着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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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抬眼，脸色苍白，只问：“厕所在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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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展锋没好气地往里面一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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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锦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厕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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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门，反锁上，他跪在马桶前，紧紧抓着马桶边缘，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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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咽下去的那口巧克力混着酸水从他的喉咙呕出，他重重地咳起来，因为呕吐的动作，他的眼里被逼上了一汪泪花。他就那么跪着，一边咳，一边任由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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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对所有送礼的人而言，他们是最聪明的。”from欧·亨利《麦琪的礼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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