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伊利西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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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舞的少女们在发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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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涅的月车登上了高空，夜色完全降临了。而与伸展开的纤细臂膀散发的同样冷白色沾染他的视野。站在他前面的伊利西昂住民们的肌肤也泛着通透的白光，他们尽皆沉默，明明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时不时轻晃出令人不安的重影。就好像他们的身形只是一层薄薄的茧，有什么会随时冲破束缚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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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发起抖来。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至福乐原的住民们在太阳的光辉下看上去与他无异，但其实都是早已阔别尘世的亡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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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日复一日安宁度日的不是活生生的凡胎肉|体，而是受神认可的灵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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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伊利西昂的夜晚总是寂静无声，为什么他居住的小山丘远离所有村庄，为什么赫尔墨斯让他在天亮前不要四处游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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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舞蹈还在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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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潘多拉已经完全丧失了观看的心情。他想要逃走，但害怕夜晚会剥去他身上的隐藏魔法，反而会因此被静默的住民们察觉。他只能僵硬地伫立在原地，假装他也是发光的人海一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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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鼓声再度响起时，他不禁舒了口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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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在门廊下的女性们涌入广场，也开始起舞。潘多拉彻底退进石柱的阴影里，四处打量，寻找悄悄离开神庙的路径。法奥和其他住民不一样，也许还能找到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潘多拉止不住地想，万一法奥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万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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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悦耳柔和的音符滑过耳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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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里拉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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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循声回头。回廊深处，一扇关闭的门默然面对他。他小心地靠近两步，侧耳倾听。琴声再度响起，像在回应他的迟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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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走到门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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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门上了锁。孤零零的锁孔像一只空洞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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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的舞蹈还在继续，因为人数众多显得有些狂乱。他不愿意回到广场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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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缓缓俯身，大着胆了摸上去，朝锁孔中窥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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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瞬间就被吸了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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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目眩，站定之后，潘多拉发现自已站在一座陌生的殿堂内部。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他看不清殿内是什么样了，只有金属和宝石散发着几不可察的幽光。再回头，他通过的小门已经不见了，只有两扇闭起的铜门，没有钥匙的锁孔大张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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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他穿过锁孔的里拉琴声又响起来。来自殿堂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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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尽可能镇定，抚摸了一下金腰带搭扣上的双蛇，鼓起勇气在黑暗中追着琴声前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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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过多久，琴声便止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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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陷入浓雾般的寂静，他喉头发紧，止步回望。他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勉强辨认出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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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的主人，伟大的神明，请您原谅。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迷路了……请您为我指引离开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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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等待片刻。环绕他的死寂空气反而变得更冰凉阴森，如果真的有神明关注着这里，他的祈求显然没有取悦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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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琴声是殿堂深处传来的。他不能原路返回，只能向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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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到了极点，潘多拉的感官也变得错乱。他数次将自已的脚步声错听成尾随的足音，却不敢停下。走太快，怕惊动隐匿在暗中的东西，走太慢，他又感觉有窥视的视线流连在后背，只等着他露怯止步，就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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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逃离广场的是恐惧，现在慢条斯理地逗弄他的则是另一种恐惧。对未知的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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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一条漆黑的走廊后，连之前磷火般闪烁的宝石光辉都消失了。潘多拉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半步半步的缓缓挨到墙侧，摸索着前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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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忽然摸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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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缩手，藏在壁上的怪物张开嘴，将他从指尖吞到手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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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尖叫，浑身颤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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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却没有袭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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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冰冷的硬物碾过他的皮肤，并无生命，是石头。他缓缓地抽手，安然无恙。他大概将手不小心塞进了兽口形状的壁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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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但潘多拉有点腿软。他不想继续往前走了。一个名字就在舌尖。只要他呼救，他相信他就会找到他。但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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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倔强地咬住嘴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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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不想向他求助。太阳已经落山很久，如果他真的在乎他的安危，肯定早就发现他没有回到小屋，早该来找他了。但是他今天忙着和赫柏见面。他们都是居住在奥林波斯雪峰顶上的神，他算什么。就知道会这样。他以为把注意力集中在法奥身上，就可以暂时不去想他了。都怪那个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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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就是爱，但它令他感到屈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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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不要。走不出去，那就让他烂在这里好了。他委屈地想。身体里第一次燃起激烈且复杂的感情，他很快不堪重负，干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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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般的琴音骤然飘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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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怔怔抬头，不知哪里的窗户打开了，月华漏进长走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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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的光照出冰冷石地砖上纹样：两条相缠的蛇，头部相对。心头重重一跳，他颤抖着站起来，反手去擦眼泪。奇怪的是，泪水越擦越多。他不管了，加快步伐，几乎是跑着往光亮的来源处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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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推开又一扇门，潘多拉陡然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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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拍击岩石的浪声和挟着潮气的风扑面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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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打开最后一道门，就是面朝宽阔洋面的悬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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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是黑色的，只有起伏的浪尖托着月辉粼粼发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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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赫尔墨斯就侧坐在崖尖的石头上。他怀里抱着里拉琴，指尖正随意压着琴弦拨着。在乐句正中，他突兀地停下，侧眸看过来，浓绿的眼睛背着光闪烁。他的口气没什么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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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我，也不敢直接到阿尔忒弥斯的神庙中把你偷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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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对于锁孔的不思议魔术的解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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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轻轻笑了一声，就好像没看见他满面泪痕，很随和地问：“玩得尽兴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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