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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淑冷冷把酒杯摔在桌上,酒水撒了一地。皇上宠爱贤妃,把她立在贤妃之前,替她当筏子,把她邵文淑当猴子耍了!
马车踏在白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在清辉满润的夜色中听来特别清脆悦耳。
尉迟珩打量琳琅的衣饰,清丽脱俗,但就喜庆的中秋而言,过于素雅了些。“宫闱局克扣你月俸了么?”
琳琅飞起眉尾看他,“您这是嫌弃我寒碜么?”
尉迟珩笑眼深深,“清汤挂面也好,浓妆艳抹也罢,我都喜欢还不成嘛。”
琳琅倚在车内,笑得像满月,摊出两只手,笑道:“我的寿礼呢?”
尉迟珩抬手拍掉琳琅的手,“活生生的一个寿礼放在你眼前,难道还不够诚意么?”
琳琅嘟囔着嘴,飞了他一眼,恃宠道:“您赏赐了德妃不少金银细软,到了我这儿,您就净想着省钱。”
尉迟珩顺着琳琅的话茬,玩笑道:“可不是,整年征战,国库空虚,得把德妃寿辰的开销给省下来。”
琳琅倾身过去,环住他的腰,说道:“我跟您开玩笑呢,我才不计较那些。只要您心里记着我的生辰,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笑意攀缘上了眼角,真是知情识趣的好姑娘,掌握分寸跟他拿乔,知道火候向他服软,每每都这么撩拨他。他侧脸吻了下琳琅的耳垂,“今儿团圆,咱们也团圆,你说好不好?”
琳琅看他微晕的脸色,赶紧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您是喝多了吧。”
他抓过琳琅的手往怀里带,魅惑笑道:“喝的不多,不过是对你色心又起。”
琳琅半推半就地搡他,但是推不动,马车清越的响动,驾起来一送一送的,琳琅怕他荒唐行事,连忙捂住他的口,压低声音道:“您是一国之君,虽说是晚上,车外还有人跟着呢,你庄严些,别让人背地里说您猴急。”
他拍着琳琅的背脊,“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
琳琅撩起车帘往外看,乘坐的马车从西面安福门而出,渐渐远离夜色朦胧中高企的宫墙,自由的空气扑面而来。琳琅雀跃不已,“咱们出宫了。”
尉迟珩看琳琅笑容可掬
,他煞费苦心带她出宫透气算是押对了宝,确实令她感激快乐。他佯作冷下面孔,“你该是有多不愿在宫里呆着。”
琳琅矮身看他,怯怯懦懦道:“宫里百样好,顶好就是您在那儿。可这就跟吃饭是一个道理,日日珍馐百味虽好,偶尔清粥白饭也别有味道。我本就是宫外一只野雀,遇上您之后麻雀变凤凰,我感激您的知遇之恩。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柔情地推开琳琅收拢的眉峰,“你是想做官,还是怎么着?知遇之恩都来了。”
“您就爱取笑我。”琳琅斯须工夫就眉开眼笑,“咱们这是去哪儿,您给个信儿,我保管照样十分惊喜。”
他闭目养神道:“你且等着,这会儿不能告诉你。”
琳琅寻思着尉迟珩知道她在后宫中白班不适应,不过是硬着头皮强撑着过笼中鸟的日子。特意选择她生辰之时,给她片刻自由,一双人去宫外单独相处,左不过去逛中秋灯市,或是回采葛重温旧梦。琳琅自信满满道:“您不说我心里也清楚。”
他正襟危坐,扶住琳琅的肩膀,四目相视,眼眸中满是真诚。“琳琅,眼下的日子你不喜欢,为夫应承你,咱俩的好日子会来的,你且耐心再等一等。后宫中闹腾得很,你就当睁一眼闭一眼,横竖为夫的身子不会对不住你就成。”
琳琅感动之余,心疼不已,替她守住身子固然令她欢喜,可毕竟她自惭形秽,哪里能强求他身子完全归属于自己。“您别这么说,您的心意我领了,别的事儿,您随心所欲就成。”
他侧身去抱琳琅,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打盹儿。“睡一会儿吧,还要过阵子才能到。留在你的精神头,一会儿再使。”
琳琅靠在尉迟玉珩怀里,随着马蹄清脆的颠簸声,缓缓进入了睡眠。她很少睡得这般踏实,两个人好似回到了福州城,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方大阀阅前停下了马车,门口的竹扁灯笼挂得老高,几乎要抬眼远眺才能看到红星点点的光亮。
尉迟珩摇醒了琳琅,柔声道:“到了。”
轻柔的搡动摇醒了琳琅的清梦,她揉了揉惺忪的
眼,“夫君,咱们这是去哪儿?”
驾车的是绣衣使,换了一身马夫的装束,躬身请尉迟珩下马。尉迟珩替琳琅整了整仪容,携琳琅下马,眼见锃亮的陆府金漆匾额醒目,让琳琅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尤其当她看到陆府上下一众人,穿着隆重得体,整齐划一地站在正门口,见到尉迟珩和她下马,齐刷刷地躬身欲下跪,尉迟珩抬手示意,“陆公,快起身,今日中秋家族团圆之喜,朕与琳琅微服而来,不必见礼。听闻你最近身子疲累空乏,朕特意请了御医局调配了受补的十全福康大补丸,当是叨扰的见面礼了。”
陆彦生拱手道:“多谢皇上体恤垂爱,草民感激不尽。”
琳琅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她会有如此平和感恩的心情再次回到长安陆府。她看到那些年相处过的人,陆彦生老了,茶庄起伏颠沛,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崛起,他已经到了应该放手颐养的年纪了。陈其玫和善地看她,没有相争,没有埋怨,她已经成了陈其玫需要仰望的人。陆白羽站在陈其玫身边,月华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有些朦胧而模糊的意味,琳琅冲他微笑颔首,他报以微笑,到了最后他们真的只能成为兄妹。锦素怯怯地站在陆白羽身后,她终于有了与他靠近的位置,这些年的夙愿算是有个一个美好的了结。阮心梅保养得宜,见到琳琅就自来熟似的上前招呼,倒是张宝盈总是站在一旁,与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琳琅心里清楚,张宝盈是陆云淓的生母,云淓嫁给王世敬没多久,尉迟珩扭转乾坤,成国公暴毙,王世敬惨死,作恶多端的长安城第一霸彻底成了历史上消去的污点。可怜了陆云淓年纪轻轻便在家守寡,张宝盈自然脸上没有一丝笑色。
阮心梅上前牵起琳琅的手,“咱家的好姑娘,可算是出息长脸了,大江国贤妃娘娘,皇上与您驾临陆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呐。”
琳琅说道:“三夫人别这么说,琳琅一直感念陆府养育之恩。”
尉迟珩一脸好气色,大抵除了巍巍宫城,整个人都轻松释然,陆府算是琳琅长安城的娘家,在宫里闷坏了,趁着生辰为她回家团聚
。
尉迟珩昨日派大太监张希贤来陆府传旨,今晚他会与琳琅到陆府上过中秋节,只是时辰较晚些,但务必低调行事。接到圣旨后,阖府上下喜不自禁,何曾想过今生还有此等殊荣。再想到月望山这位故人,好歹琳琅也算是嫁到了皇室,光耀门楣,只是月氏一案依然无法翻案,在众人眼里琳琅出身商贾陆府。“”
陆彦生望了望天际的月色,伸出一臂,往里面引,说道:“夜凉风大,皇上、娘娘屋里说话。”
尉迟珩颔首微笑,牵着琳琅跨进门槛,琳琅扫了一眼陆府迎接的人群,陆从骞仪表堂堂,不苟言笑,站在最末,只是陆从白却没有露脸,不知是不是被她伤透了心,连名义上的兄妹都不愿意敷衍了。
一行人进入仰贤楼正厅,因着时辰太晚,尉迟珩让陆彦生撤下酒席,置备上清茶稍许便可。带琳琅回陆府因着琳琅的生辰,更是要给她一个身份上的肯定。
尉迟珩坐在主位上,揭开瓷盖碗,茶色清丽,碗底沉着游鱼戏莲,不见一丝浮沫,他扬唇抿了口,笑道:“朕原本不懂品茶,倒是陆氏茶庄的上好茶叶教会了朕,品茶真是人间一大美事。”
陆彦生笑咧咧回道:“皇上你大内极品茶叶数不胜数,草民已经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了,只希望您别见笑。”
尉迟珩瞥了眼,看身畔的琳琅心满意足地咬着菊花糕,褪去了宫中警备戒心,她笑得恬淡自然。也许陆府真的成了琳琅的娘家,她托身之处。他望着满座其乐融融,陆府上算不得人丁兴旺,陆彦生相比一般商贾大家,他的子嗣算是单薄的,长房陆白羽,二房陆云淓,之后便是三房的一对儿子,陆从白和陆从骞。
从他进门起,他留意了周围,始终不见陆从白。想来陆从白亦算是故人,只是这个故人的情分非比寻常,他不知是该赞同,还是该嫉恨。不过琳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重回了她的怀抱,陆从白也算是谦谦君子,并未强人所难,只是一直默默守护琳琅,事后他也不再追责。
尉迟珩声如金石,问道:“怎么不见陆从白?”
琳琅不由看向尉迟珩,她自然知晓尉迟珩吃醋
较真的个性,这个夫君旁的百样好,就是比较爱吃酸找茬。
阮心梅一听皇上提及陆从白,其中的就里不甚明白,躬身回话道:“今年茶庄生意每况愈下,从白那孩子接手后,非要闯出个明堂。上两月去江南走卖生意至今未归,早两日托人快马送家书,说是紧赶慢赶也要赶在中秋夜回来团聚。”阮心梅无奈两手一摊,“这夜都要尽子时了,人还是没到。唉……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陈其玫出声安慰道:“许是路上耽误了。”
尉迟珩再看阮心梅身边沉默不语的陆从骞,他与陆从白是兄弟俩,却与个性圆润,巧舌如簧的陆从白截然不同,气质沉稳,挺鼻薄唇,相貌流丽。他一早已经调查过陆从骞,自幼对生意经一窍不懂,却对舞刀弄枪极有热忱,故而师从兜率寺武僧圆空大师,练就了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
他颇为欣赏的看向陆从骞,说道:“听闻陆氏兄弟中,以从骞喜好学武,男儿一身武艺,可有为国从军之愿?”
陆从骞稍显讶异,一直寡言少语,谁知皇上突然留意到他,他镇定若水,倒是身边的阮心梅情绪有些激动。
陆从骞不卑不亢,起身拱手以礼。“皇上,草民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还望皇上指点。”
尉迟珩稳重而沉缓道:“若你真有心报国,光耀门楣,朕给你一条明路。眼下国境西部、南部,外族势力蠢蠢欲动,国家亟需可用的人才。崇圣帝败坏科举,朕如今要拨乱反正,颁布科举新政,文举和武举并重,大江国需要文官理政,更需武官守疆。”
陆从骞眸中熠熠生辉,他等了多年,父母在,不远游,更不让他从军,活到弱冠之年,若是一朝武举夺魁,不仅有官衔封号,更可以大展拳脚抱负,不必在圈禁在一方狭窄天地间,只为了开拓生意,在钱眼子里蹉跎时光。“草民定不辜负皇上美意。”
琳琅眸色清亮,看着尉迟珩笑谈江山也好,拉扯家常也罢,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又如此巧妙的铺排下中秋之会。宫中女眷多半依凭前朝家世,琳琅空无家世可托,他便要为她制造高门阀阅之户,他苦心打
探到了陆从骞一身武艺,若是可造之才,不妨给予机会提拔,只要有军功封侯拜相便是琳琅的依托。
男人之间聊天,不必女子,最后总逃不开时事战局,琳琅听得有些腻烦了,尉迟珩便推了推,侧身在琳琅耳畔,道:“若是觉得无聊,便和你的姐妹说话去吧,不必陪着我。我一会儿自会找你去。”
琳琅雀跃,笑得像个无邪的孩子,点点头,拉着锦素便往外走。其他女眷见琳琅走了,便不妨碍男人之间的谈话,都躬身屈膝退出了仰贤楼正厅。
陈其玫牵着琳琅客套了几句,如今再见一别往昔,消褪了戾气,她摸着琳琅的手,说道:“好孩子,过去我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若要撒气,只管冲着我来。你陆叔叔和白羽是真心待你好的,只怪我眼睛长头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悔不当初啊。”
琳琅为她宽心道:“琳琅晓得,您别这么说,过去的事琳琅都忘了,只记得陆府的养育之恩。”
陈其玫温和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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