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过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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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屈辱、惊诧, 三种表情交替在江穆和顾惊蛰两人的脸上出现。</p>

顾惊蛰觉得浑身冰凉，他知道，自从家里出了变故, 一切都变了。世态炎凉, 以前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要给顾立春这种人道歉的地步。</p>

江穆更是愤怒和恼火, 他是谁？顾立春又是谁？他也配自己给他道歉？</p>

最让江穆失望的是这些知青们, 以前他可是一呼百应的老大, 是他们的头头, 现在，知青点早已支离破碎, 混乱不堪，也罢，反正他也要离开了, 由他们闹去吧。</p>

江穆盯着顾立春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p>

有人试图阻拦江穆，江穆黑着脸冷声说道：“让开！”</p>

顾立春连忙出声调解：“算了, 道歉是需要诚心的, 他们既然没有这个心, 就那罢了。我只希望两位以后说话行事, 多为其他同志考虑一下，尤其是多为女同志考虑考虑。”</p>

江穆看向顾惊蛰：“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p>

顾惊蛰看着一脸愤怒的众人，再看向面带笑意的顾立春，他的心堵得难受。</p>

他知道, 他跟江穆不一样, 江穆可以离开顾家村，以后也有可能回城，他呢？他只能留在这里。他在村里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虽称不上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也差不多。以前有多风光有骄傲，现在的他就有多凄惨。他不能再知青点再威风扫地，受到众人的排斥。</p>

顾惊蛰斟酌再三，终于慢慢走向顾立春面前，无比艰难地说道：“顾立春，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因为太过担心陈同志，误会了你。”</p>

顾立春微笑：“顾惊蛰，其实你最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陈洁同志，你知道，你误会我是流氓，传出去我名声不好，但影响不会太大，当然，你非要把我弄成流氓罪那就是另外一说。影响最大的是陈同志，这事若是不说清楚，传到村里，你知道那些村民会怎么议论陈同志吗？”</p>

顾惊蛰咬牙说道：“你说得对，我一会儿也会向陈洁同志道歉。”</p>

说完，他转向陈洁：“陈同志，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冒失。”</p>

陈洁没有接受别人道歉的经验，有些慌乱，张艳比她大方多了，站在陈洁身边说道：“顾惊蛰，以后，希望你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多考虑考虑别的同志，尤其是我们女同志。”</p>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顾惊蛰何曾受过这么多当面的奚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上去狼狈之极。</p>

陈洁这人心软，本来刚才还愤怒不已，现在一看顾惊蛰这般狼狈，多少有些不忍，便说道：“既然惊蛰同志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结束吧。”</p>

顾惊蛰如蒙大赦，随便补充一句，就匆匆离开了知青点。</p>

大家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p>

没想到的是，江穆竟然折返回来了，大家一看到，突然安静下来。</p>

江穆的嘴角铴逸着一丝冷笑，慢慢地走到顾立春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顾立春，我江穆，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配得起我的道歉。”</p>

顾立春淡声道：“江穆同志，从你的这句话中，我看出来你有两大问题：一是，你的家教不怎么样。首先我跟你科普一下，道歉是因为你本人做错了，而无关乎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哪怕对方是一个乞丐，你错了也得道歉，更何况和陈同志的思想和境界远高于你；二是你的思想不红不专还带有腐朽的味道，‘批评和自我批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武器，有我认真的自我批评是我们党和其他政党互相区别的、显著的标志之一。\'”</p>

江穆啪啪鼓起掌来：“顾立春同志，你让我发现，这么讲话也挺有意思的。希望你继续保持。对了，我年后也要到红河农场，希望到时候跟顾同志多多交流。”</p>

顾立春假装听不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笑道：“不必了，虽然我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可是对于来往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我希望跟我来往的同志们都思想纯洁，境界高远。”</p>

江穆：“……”</p>

众人挤眉弄眼，相视而笑，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p>

事情已经坚决，顾立春便跟大家告辞。</p>

他知道，今天这事，让顾惊蛰和江穆彻底与知青们离心，以后，他们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p>

处理完知青点的事，顾立春就回家去了。他给外婆家的年礼到底还是没送成，田三红说年后再送，到时他们全家一起去。</p>

计划已经打乱，顾立春也没安排别的事，顺便去了陈禹家一趟。</p>

他来看看三人的伤势恢复得怎样了。好在，因为用药及时，加上天气冷，三人的伤口没有恶化，养成一段时间应该能恢复。</p>

但两位老人病情有些严重，陈禹的腿受了伤，活动也不方便，家里什么年货也没办，棚屋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没一点过年的样子。</p>

顾立春和吴胖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帮他们里里外外打扫一番，顾立春还抱了几捆柴禾，把火盆生上，火烧起来，屋里多少有些热气儿。立夏和立冬还拖过来几大筐麦秸和干草，这东西既可以生火烧饭，也可以垫在床上保暖。</p>

两位老人躺在床上，温声细语地跟立夏小满他们说着话，询问他们的学业。</p>

他们在忙碌时，陈禹的一双眼睛就随着顾立春在移动，顾立春到哪儿，他的目光如影随形。</p>

顾立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便头也不抬地说道：“闭目眼神。”</p>

陈禹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顾立春像夸小狗似的：“这样才乖。”</p>

陈禹：“……”</p>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硬挤出一句：“我过完年就十四了，我长儿晚。”他不是小孩。</p>

顾立春很平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p>

陈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对顾立春道：“你过来，我有话说。”</p>

顾立春凑上去，陈禹小声说道：“我打的那些野味藏在了山里和林子里，地点就在……”</p>

顾立春打断他的话：“别说给我听，我是不会去拿的。还有，我不去拿，万一被别人拿走了，我有洗不清的嫌疑。”</p>

陈禹固执地道：“我就是让你去拿，只有你才能拿。”</p>

顾立春：“不要。”</p>

陈禹瞪着一双大眼睛：“……”</p>

顾立春只好耐心跟他解释：“不是我这人多高尚，是你现在太穷了，就是把全部所有都给我，也还是太少。你要想报答我也可以，现在好好保存自身，将来说不定能回京，说不定我有事需要找你。到时候，你随手一帮不伤筋动骨，我也能得大好处，两全其美，多好。”</p>

陈禹一听到回京，神色黯然：“会有这么一天吗？”</p>

顾立春笃定道：“肯定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月有阴晴圆缺，人有高峰和低谷，你们家就处在低谷，嗯，懂我的意思吧？”再深的他就不能说了。</p>

陈禹盯着顾立春，那双暗沉沉的眸子里隐约闪动着一丝亮光。</p>

顾立春起身说道：“赶紧养好伤好起来，我回家给你们拿点吃的，炸肉炸丸子都是做好的，随便一煮就行。要是过意不去记得以后加倍还我。”</p>

晚上，顾立春让立冬提着一篮子东西去陈禹家。立冬回来时，带了一篮子东西，里面有两只风干的野鸡，一只野鸭，还有一些药草。</p>

立冬说道：“我不要，他非要给，说这是交换。要不然，他吃着不安心。”</p>

顾立春摆摆手：“随他吧。”</p>

此后，立冬又去送了两回东西，每一次回来都不空手。顾立春也习惯了。</p>

虽然顾立春家住得偏僻，他们去陈禹家也是在晚上去，可还是被村里人发现了，再加上他在□□会上明着帮陈家，村里传得风言风语，说顾立春同情“地富反坏右”分子，跟陈家走得太近了。</p>

顾大江旁敲侧击地对顾立春说道：“咱家可是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你可别被那些坏分子给污染了。”</p>

顾立春冷淡地说道：“再污染能有你污染得厉害？从小跟你这么个人生活在一起，你看我堕落了吗？我一身正气，不怕任何妖魔鬼怪。”</p>

顾大江气得直跳脚，“老子是妖魔鬼怪？”</p>

顾立春提醒道：“大过年的，跟你开个玩笑，别动不动就发火。”</p>

顾大江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嘴里骂骂咧咧道：“早知道老子当年就不该捡你。”</p>

小满离得远远地接过话道：“爹，你这话说的，你要是不捡我哥，就不会有我们几个。你会断子绝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