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俞堂看完了最终结局, 没立刻说话。</p>

他抬起手，轻轻拨了两下颈间的吊坠。</p>

在来的路上，系统从数据仓库里翻出了这个吊坠, 这是他们能找到为数不多没被清理的、依然属于骆燃的痕迹。</p>

是个琥珀吊坠，吊坠里是只蜉蝣。</p>

很普通，科学展览馆一卖一大把的那一种。</p>

……骆燃的记忆里，这个吊坠是他第一次闯祸以后, 骆父带他去科学馆买的。</p>

骆父那时候还想引导小骆燃投身科学事业, 带着小骆燃从生物馆到机器人馆，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了一整天, 发现小骆燃就只对门口卖的漂亮吊坠感兴趣。</p>

骆父看着儿子又愁又乐，心里想，算了, 感兴趣就感兴趣吧。</p>

好歹也是琥珀吊坠，里面封着昆虫标本呢。</p>

骆父那时候已经快想开了, 但还是以一种抓周的心态，抱着以后骆燃能长成伟大的昆虫学家的理想, 让他自己挑了一个。</p>

小骆燃被蜉蝣闪亮的透明翅膀吸引，一把攥住就不撒手了。</p>

……</p>

“系统。”俞堂说, “我还有权限查看后续剧情吗？”</p>

系统刚看完骆燃的结局, 在他意识海里哭得满屏小雪花，机械音都呲了两声：“……后续剧情？”</p>

俞堂点了点头。</p>

备胎是应运而生的工具人，也会在任务完成后消失, 即使是第一个世界, 喻堂的结局也是彻底远走再无音讯，一般不会以死亡形式退场。</p>

唯一的可能，是这种死亡对主角和主线剧情都有特殊意义。</p>

或者……这种死亡, 会导致其他相关配角的命运出现改变，并因此成为主线剧情的一部分。</p>

“整本书都要，找时间全看一遍。”</p>

俞堂想了想：“先帮我把骆燃父母的剧情线提出来。”</p>

系统闪着小红灯，抓紧时间修好屏幕：“解锁全书知情权要九千经验点，我们要动存款吗？”</p>

骆燃的存款都没放在自己手里，他偷偷拿骆母的身份证开了个户，卖照片挣的钱都存在里面，想努努力凑个整数，给骆母一个大惊喜。</p>

他们不能动骆燃的钱，就只能用上个世界的结余。</p>

“不动。”俞堂说，“喻堂的钱就是喻堂的，谁也拿不走。”</p>

系统愣了愣。</p>

不等它细问，俞堂已经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看见温迩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了吗？一共有四个轮子。”</p>

“是。”系统有点茫然，翻了翻说明书，“这种车都有四个轮子，轮胎是越野车专用的，耐磨耐剐蹭，抓地性强，一个就要一万块……”</p>

俞堂：“兑一个。”</p>

系统：“……”</p>

俞堂：“这辆车是我两年前送他的，他不喜欢，所以车本写得还是骆燃的名字。”</p>

系统：“……”</p>

俞堂敲敲它：“轮胎有磨损，可以打九五折。”</p>

“……宿主。”系统说，“我们不能主动伤害主角的。”</p>

系统刚看完骆燃的结局，虽然也很想爆了温迩的胎，但局里毕竟有规定：“再说，如果主角意外身亡，故事线就会因此中断，我们也会困在这本书里……”</p>

俞堂已经做好了第五次进入电子风暴的准备，闻言好奇：“不能临时生成一个扫地的保洁吗？”</p>

系统：“……”</p>

是可以，但不能临时生成一个扫地的僧。</p>

系统没有相关的把握，它不想让俞堂失望，把自己的小账本翻到头：“宿主，我还有五千经验点的预支额度，加上我们的零食——”</p>

“好了。”俞堂笑了笑，“放心，我有办法。”</p>

俞堂收敛意识，从系统手里偷了个泡泡糖，直接在后台提交了兑换申请。</p>

他在上个世界就发现了，商城兑换的规律存在一定时间差。</p>

为了不出现“某样东西忽然在现实中消失”的情况，商城会先支付经验点，再通过逻辑推演，寻找到合适的接入点，生成一段合理取走兑换物品的分支剧情。</p>

俞堂统计过，从确认兑换到物品消失，最长的间隔可能要几天时间。</p>

最短是七十五秒。</p>

骆燃心脏跳动一百次的时间。</p>

俞堂戴上护目镜。</p>

兑换物品所有权符合规定，通过审核，经验点即时到账。</p>

系统忧心忡忡，却依然一秒不停飞快操作，后续剧情解锁，骆父骆母的剧情线被提取出来，直接以意识输送的形式灌注进俞堂的脑海。</p>

俞堂扣合安全绳，松开手，迈进那一片绚烂的光幕。</p>

……</p>

骆燃死后，骆父骆母的确没能顺利从故事线里退场。</p>

听到骆燃的死讯，他们的精神就崩溃了。</p>

坠毁的车已经彻底成了焦炭，骆燃的尸体没能找到，日记被当作遗物交给了他的父母，温迩亲自为骆燃主持了葬礼。</p>

葬礼上，骆母带去了这些年他们收藏的、骆燃这些年发表的所有照片。</p>

骆燃只知道自己进了总科研所，这让他们觉得骄傲。可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告诉骆燃，这些照片爸爸妈妈也喜欢，喜欢到每天都看，喜欢到从不舍得和人讲。</p>

他们做了一辈子科研工作，秉性内敛谦逊，习惯了把自己最骄傲的一面藏起来。</p>

骆母失去了一切温婉和理智，把温迩轰出了骆燃的葬礼。</p>

骆父去了科学部，以个人名义提出申诉，正面质疑有关电子黑洞的研究对探测人员生理和心理的影响，并要求温迩公开骆燃这些年的身体检查结果。</p>

这场漫长的申诉和质疑，跨越了骆父和骆母的一生。</p>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电子风暴对探测者的影响，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夺走了自己的儿子。</p>

在原著里，他们成了温迩事业最大的阻力，一度彻底逼停了有关电子风暴的所有研究，甚至险些亲手把温迩送进监狱。</p>

直到最后，骆父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p>

……</p>

十秒。</p>

俞堂抬手，关了意识海里的光屏。</p>

系统正看得入迷，急得跳起来，绕着他直转圈：“答案是什么？骆燃为什么会变成最后那样？就只是因为温迩对他的改造——”</p>

“等一下。”俞堂说，“我要集中精神。”</p>

系统连忙严严实实关了喇叭。</p>

俞堂收起探测器，换了背包里的另一样仪器。</p>

和负责记录数据的探测器不同，这是用来实际提取风暴粒子的捕捉网。操作起来极端复杂，需要同时测算几十项数据，再根据实时变化的数据确定位置，精准捕捉电子风暴里散逸的粒子。</p>

能操作这项仪器的，没一个人有这份胆量。</p>

骆燃有这个胆子，但出师未捷，壮烈折戟在了第一条足足七行的公式上。</p>

俞堂专心读着数据，操作仪器，在不断变幻的流光悄然掠过时，扣下了一团的粒子。</p>

火红色的粒子。</p>

活泼热烈，几乎束缚不住，稍不小心就会再横冲直撞出去。</p>

二十秒。</p>

……</p>

骆父得到的答案，开启了电子风暴研究的第二纪元。</p>

在初级阶段的最高机密里，电子风暴不止能摧毁和烧毁电子仪器，还会无规律、无法预测地随机出现，吞噬“人”本身。</p>

被吞噬的人，会忽然在世界上消失，找不到任何痕迹。</p>

六岁那年，蒲影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踩着房檐扒开树冠，想要藏上去，却不小心掉进了电子风暴。</p>

温迩不计代价、几乎放弃良知的疯狂研究，也是因为这个。</p>

他不知道蒲影为什么还会回来，但蒲影的确回来了，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好像失去了他们童年时候的记忆，也失去了作为人的温度和感情。</p>

温迩从那天起，就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实验计划，大幅提高了骆燃进入电子风暴的频率。</p>

他要在骆燃身上弄清楚，人类进入电子风暴究竟会产生哪些影响，丢失的东西究竟还有没有办法找回来。</p>

——骆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这件事。</p>

骆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蒲影丢失的那些温度和感情，那些灼烫的、鲜活的，自由热烈的生命气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p>

为什么骆燃的颈间，会有和蒲影一模一样的胎记。</p>

“坠入电子风暴的人，依然有可能走出来，或早或晚。”</p>

俞堂说：“走出来的……或许是一个整体，或许是被剥离出来的一部分。”</p>

而被剥离出的那一部分，是不够稳定的，不稳定到只要再次接近电子风暴，就会重新散逸。</p>

现在的蒲影，不是真正的那个走丢了的、六岁的蒲影。</p>

六岁的蒲影被分成了两个。</p>

一个是现在蒲家的万众瞩目的继承人，完全符合家族培养和人们的期许，符合温迩心里那个蒲影长大后的模样的，淡漠冰冷、不近人情的科学部精英。</p>

一个是自由的骆燃。</p>

蜉蝣一样的骆燃。</p>

不饮不食，向日而生，终其一生在日光里飞舞，最后死于落日的余烬。</p>

温迩不知道，骆燃的全部生命，都是由那样灼烈而明亮的热意组成的。</p>

他一面诱哄着骆燃进入电子风暴，任凭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缓慢剥离骆燃的生命，一面因为自己的私心，把骆燃当成蒲影，一次又一次地否认骆燃的存在。</p>

……</p>

二十九秒。</p>

俞堂没有退出电子风暴，他撑稳身体，依然专注地控制着手里的仪器，精准收网，再度完成了一次抓捕。</p>

他在风暴里找回了属于骆燃的大量粒子。</p>

骆燃的基础数据已经被删除了，没办法再通过后台还原。但在这本书里，他依然还有可能把原本的骆燃拉回来。</p>

现在的时间线是骆燃遇到温迩的第三年，骆燃第一次和温迩起了冲突，因为温迩希望骆燃能待在家里，他可以满足骆燃的一切要求。</p>

骆燃和温迩竭尽全力地单方面吵了一架。</p>

骆燃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除了追逐电子风暴，他已经太久没出去透过气了，而每接触一次电子风暴，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更不对劲了一点。</p>

骆燃害怕了，他不想变成这样，他想回去找爸妈，想回家缠骆父带他去科学馆。</p>

可温迩对他说，他现在的样子，只会让骆父骆母担心。</p>

温迩带他去做了体检，给他看了一切正常的报告，又对骆燃说，他只是太累了，正应该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p>

温迩拦截了一部分骆父骆母的邮件，那些邮件里，骆母给儿子挑了一套最炫酷的防护装备，问骆燃喜不喜欢。骆父问儿子最近为什么不去拍照，是不是相机又摔坏了，告诉爸爸，爸爸给报销。</p>

温迩没给骆燃看这些。</p>

温迩没有因为骆燃的歇斯底里生气，他只是把最后一封给骆燃看，告诉骆燃，你看，你的父母都在为你骄傲。</p>

骆燃的力气用完了。</p>

他最近的力气很容易用完，也不再那么闲不住，总想往雨里跑了。</p>

可他不能被关起来。</p>

骆燃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关起来。他安静下来，按照温迩的要求坐回床上，喝了温迩给他冲的营养剂，又在台灯下做那些枯燥的研究。</p>

温迩靠在沙发里看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p>

骆燃早不为这个生气了，他努力让自己更像蒲影。像到温迩无机质的浅灰色瞳孔里浮起满意的微笑，摸摸他的头发，奖励他下次进入电子风暴探测后，可以休息三天的时间，再进行新一次的探测。</p>

骆燃没有休息。</p>

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跑，跑太久了，爸爸妈妈一定会担心。</p>

温迩已经潜移默化地敲掉了他向父母求助的本能，可骆燃依然在心里很喜欢骆父和骆母，喜欢到想做他们真正的孩子，喜欢到想让他们一辈子为自己骄傲。</p>

骆燃想，自己只是出去歇一歇，透透气，几个月就回来了。</p>

他在科研所攒了三个月的年假，离开三个月，温迩拿他没办法。</p>

温迩的车技不如他，骆燃踩着油门，火红的越野车头也不回地飙远，消失在了温迩那辆阿斯顿马丁所能及的最后一点视野里。</p>

-</p>

……骆燃回来了。</p>

另一边，温迩加快车速，视线穿过雨和夜幕，落在那道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上。</p>

他一直都在远处监视着骆燃进入电子风暴，对骆燃身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任何人。</p>

他很清楚，骆燃不会无视总科研所“长期脱岗视为自动离职”的警告。</p>

在工作方面，温迩一向对骆燃很满意。</p>

大概是他那段时间对骆燃的控制太严厉，让骆燃觉得不舒服了，才会这样跑出去。</p>

温迩很清楚，骆燃就算再不舒服，也绝不会跑去报警或是举报，甚至不会回去找父母求助。</p>

他研究过骆燃的履历，骆燃虽然冒失好动，但分寸感也非常强，从不会犯真正严重的、可能会惹怒骆父骆母的错。</p>

这太容易了。</p>

温迩看向骆燃站着的悬崖，指腹慢慢摩挲着方向盘。</p>

他掐着秒表，一边控制着车速向电子风暴靠近，一边像平时一样，监视骆燃进入风暴的频率、时长和状态。</p>

骆家父母和儿子脾气迥异，可秉性一脉相承。哪怕心底里藏的感情已经塞不下，一张嘴就笨拙得要命，什么话也说不出。</p>

要编出几项“如果做不到，骆父骆母就会不高兴”的事，简直太容易了。</p>

温迩收回念头，按停秒表。</p>

第五次探测的时间已经到了，只要骆燃下来，他会宽容地原谅骆燃私自跑出去。</p>

总归骆燃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归掌控。</p>

之前的事的确是他有些操之过急，他也会适当给骆燃一些自由，让骆燃能走出庄园，去追那些乱七八糟的——</p>

温迩的念头瞬息停滞。</p>

……骆燃没有退出电子风暴。</p>

时间已经到了，但骆燃没有退出来。</p>

那一片光幕已经开始流动，这是电子风暴脉冲加剧的标志，如果再不能及时退出，骆燃就可能也被这片风暴吞噬。</p>

就像当初的蒲影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