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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公主执掌燕国的天下。
燕蒹葭不知道,扶苏说这话究竟意欲何为。他或许不知道,萧皇后早就与她说过,不愿她沾染皇权。
“哦?”燕蒹葭故作讶然,道:“母后竟是嘱咐了国师这等事情?可本公主可是……从来不干涉朝政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干涉朝政,何来的掌控燕国天下一说?
“公主这次不是干涉了吗?”扶苏笑容温暖,似乎在说着什么安抚人心的话,可纵然语气神色再怎么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本公主这次干涉朝政了?”燕蒹葭不为所动,依旧吃了几口热乎乎的肉,仿佛不以为意,口齿含糊道:“国师说说看呢?”
“公主今日不是应承要救张广洲一命吗?”扶苏云淡风轻道:“张广洲虽说此次办事不利,从前也收受贿赂。但他是个有才华的,放眼整个燕国,大抵没有人比得上他。”
燕蒹葭喝了口酒,笑:“国师觉得他有什么才华?”
“张广洲乃当世治水之能臣,从前凉城水患灾害不断,自他来了以后,凉城再无水患灾害。”扶苏道:“想来当初陛下也是看到了张广洲的此才华,才刻意将他调遣至凉城。”
张广洲虽说死罪难逃,但他是治水奇才,自来便对水利一事极为拿手。这一点,燕王不会不知道。比起这小小的罪恶,显然留着张广洲的性命治理各地水患灾害要来得有用一些。
这大概就是帝王与普通臣子不同的地方。帝王考虑的是江山社稷,并非眼前善恶。
“那如果真如国师所说,留住张广洲的性命勉强算作一雕。”燕蒹葭依旧不以为意,继续道:“国师方才说本公主一箭双雕,这第二雕是什么?”
“第二雕,张小姐。”扶苏回:“公主知道陛下不会当真取其性命,但张小姐正巧求上门来,公主借着交换的由头,答应保住张广洲的性命。这样一来,公主将张小姐留在身边,张广洲自是不敢造次。”
说到这里,扶苏忽而轻笑一声,赞道:“公主心思玲珑,谋略过人啊!”
张广洲为什么不愿意老老实实治水?当然是因为他是官场的老油条,知道治水辛苦、捞不到好处不说,若是搞砸了还少不得丢了性命。而如今,燕蒹葭拿了他唯独的子嗣要挟他,别说治水了,就是当牛做马,张广洲也是不敢拒绝。
燕蒹葭耸肩,反问道:“可今日张小姐纯属路过,若是本公主真如国师所言精心谋划,那若是张小姐不去那成衣铺呢?这一箭双雕不就变成了什么也不是了吗?”
“张小姐即便今日不在成衣铺偶遇公主,晚些时候也自会来求公主。”扶苏漆黑的眸子沁出一抹笑来,眉眼生辉:“毕竟公主一早让府邸的下人谣传张太守此次必死的消息,任由是谁听了这等情况,也会拼死救一救自己的父亲,对吧?”
燕蒹葭放下手中的筷子,鼓掌道:“国师的这个故事编的……真不错。可惜本公主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从不关心黎明生死。张广洲治不治水,对本公主来说,无关紧要。”
“哦?”扶苏道:“公主难道不怕这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到了公主的手中,长盛不过数年吗?”
为君者,仁德其次,懂得权衡百姓才是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若是翻了天,那么谁也阻拦不住这天塌下来。
“天下是谁的天下?”燕蒹葭弯唇:“天下非本公主的天下,九重高台,皇权巍峨,本公主……不感兴趣。”
她明白的告诉他,正如她和楚青临说得一样,她对皇位无意。当然,这一次,她只是为了迷惑扶苏。毕竟这一箭双雕的事儿,的确如扶苏所想,皆是出自她的谋划。
只是她没有想到,扶苏这样快就看透了她的动作,看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国师,的确是她最要防范的人物了。
“是吗?”扶苏不动声色的牵了牵嘴角,依旧从容:“那看来,是本国师揣测过度了。只是,听闻这次刺杀公主的刺客中,有五皇子派来的人。”
“不错。”燕蒹葭点头,一脸无辜道:“国师尚且猜测本公主想要称王燕国,那么本公主的那些个好哥哥们,又有谁会相信本公主的一片真挚心意呢?”
说完,她还朝着扶苏眨了眨眼睛,那张素来傲慢的玉雪小脸儿,一时间竟是意外的明艳动人,让人心头一颤。
扶苏长长的羽睫微微一动,面不改色:“公主此次蒙受刺杀,当真极为……”
他正想说‘凑巧’二字,燕蒹葭忽而打断道:“国师不动筷子吗?难不成是觉得拘束?”
一边说,她一边拿了双筷子,给扶苏夹了几块肉:“这是真的好吃,国师尝尝?”
“师父一向饮食清淡,”一旁的牧清忍不住道:“吃不了如此辣味的东西。”
“呦呵?吃不了辣味?”燕蒹葭吐字清晰,似笑非笑道:“那便罢了,本公主也不强人所难,西遇,送客。”
说是不强人所难,可燕蒹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扶苏若是想留着,今儿个这东西便必须入口。若不想留着,麻溜儿滚蛋。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以‘家人’假借。这一刻她忽然变了脸,没有任何预兆。牧清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临安公主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扶苏闻言,不仅不恼,反而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轻笑:“公主亲自为扶苏夹的菜,扶苏怎么会推拒呢?”
扶苏的回答,是在燕蒹葭预料范围之内的,毕竟他方才提及的遇刺之事,正是表明了他想证实心中所惑。相处这些时日,燕蒹葭也算是领悟到了扶苏的性子。
这个人,旁的破绽没有,但唯独……太过偏执。他想做的,想知道的,不择手段都会达到目的,可惜燕蒹葭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所以他的机会,只此一次。倘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便再没有法子让她开口回答了。
那一头,扶苏已然轻巧的将燕蒹葭给他夹的肉送进嘴里。单看那股云淡风轻的优雅,没有人瞧得出来这是一个吃不得辣的人。
心下有几分想笑,燕蒹葭面上却是一副期待的模样,问:“国师觉得,这味儿可是不错?”
“不错。”扶苏神色平静,眼底笑意如初道:“这……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扶苏便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原本白皙的俊颜也渐渐染上几抹红霞,一时间竟是好看的过分。
只是,燕蒹葭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脸上,而是在他的咳嗽上。她莞尔笑着,似乎在奚落他被自己作弄。
这吃食的辣本就呛人,扶苏又是吃不得辣,她故意引他说话,就是要他被辣呛个彻底。
“国师喝点酒,喝点酒就好了。”燕蒹葭伸手去,将杯盏递到他的面前:“从前本公主第一次吃辣,也是与国师一样。”
扶苏这一次,倒是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将酒一饮而尽。果然,喝了酒之后,喉头呛人的感觉顿时轻减了许多。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燕蒹葭眸底划过阴恻恻的恶意,转瞬即逝。
“公主既是捉弄了扶苏,可算解气一些?”扶苏很快平静下来,笑着问道。
“算是解气了。”燕蒹葭冷声道:“只是下一次,国师可莫要这般自证揣测,本公主一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扶苏的确将她的心思摸得极为透彻,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透彻,让她有种被扒光了任由他赏玩的感觉。
扶苏今日前来,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寂寥,而是……示威。
他在激怒燕蒹葭,若有若无的激怒着她,这是擅长攻心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挑起她的胜负欲,而后一次又一次拆穿、继而再开始去打压,直至最后让人彻底臣服,让人彻底不敢与之挑衅!
“是扶苏僭越了。”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看不出丝毫赔罪之意:“只不过,公主此次遇袭……”
“本公主有些倦怠,怕是不胜酒力。”然而,这一次,燕蒹葭还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她扶额起身,整个人晃荡起来,似乎走不稳路。
前后脚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方才她还言笑从容,这会儿竟是醉了酒的模样,明摆着不想回答扶苏的话。
扶苏见此,不动声色起身,眉眼弯弯:“既然如此,扶苏就先告辞了。”
奇怪。
和预料中的不一样,扶苏竟是没有炸毛。难不成……她揣测错了?
挥散心中的想法,燕蒹葭点了点头,与扶苏道了声别,便任由着西遇搀扶着入了屋中。
鹅毛般的飞雪,不大不小的下着。屋脊开始渐渐发白,似乎有几分深冬的妙趣。
扶苏回到自己的院落时,撑着的是从燕蒹葭那儿得来的六十四骨节寒梅纸伞,伞上的鲜红宛若燕蒹葭那明烈的性子,令人深觉晃眼。
“师父,这伞有什么奇特之处?”看着扶苏盯着那把纸伞大半天,牧清不由问道。
“没什么。”扶苏收回目光,脸上再次浮现笑意:“只是这伞看来是又要再撑一次了。”
“为何?”牧清不解,正抬眼,便惊讶的发现,扶苏脸色极红:“师父,你的脸?”
分明喝酒不多,为何这会儿师父看起来颇有几分醉意?
扶苏没有回答,只缓缓撑开纸伞,往外头走去:“临安公主……是个有意思的。”
……
……
与此同时,燕蒹葭坐在窗前,早已没了方才的醉态。那清醒无比的神色,比起人前更要冷冽三分。
“查到了吗?”她垂下眸子,细细嗅着桂花酿的清香。
西遇沉声回道:“公主,另一拨人马,是五公主派来的。”
五公主燕灵兰派了杀手前来刺杀燕蒹葭,那些人一路尾随,本不打算这么早动手,但那日见情势有利,他们便趁乱而来。
“燕灵兰啊……”燕蒹葭红唇扬起,一抹嗜血的味道随之而来:“看来,她是过得太安逸了。”
“公主打算如何?”西遇俯身问她。
燕蒹葭食指叩桌,问:“你瞧着整个皇城,谁最是与她相配?”
“属下不知。”看来,公主是要毁了五公主的姻缘,这手段不可谓不狠辣了。
燕蒹葭抬眼,笑声里满是恶意:“我瞧着李溯不错,你觉得呢?”
“李溯?”西遇错愕。
李溯才被公主断了手,如今躺在府邸里头,基本是废物一个了。
“公主,李溯的年纪怕是……”李溯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而五公主燕灵兰比李溯还要年长一两岁。
“年纪有什么的?”燕蒹葭掀了掀眼皮子,道:“自古女大男小,不是没有。更何况,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词儿吗?”
西遇:“什么?”
燕蒹葭笑:“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
西遇有些愕然,若非公主自来和李溯没有什么情仇恩怨,他都要怀疑先前砍断李溯手的时候,公主是不是早就谋算到了今时今日?
“可陛下……未必答应。”西遇道。
陛下虽独宠燕蒹葭,但并非无情,五公主好歹也是陛下的子嗣,陛下未必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
“什么时候本公主做事,也要父皇的答应了?”燕蒹葭撑着下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稚嫩而邪气:“龙之九子,必定互相残害。怪只怪她燕灵兰技不如人,自寻死路罢了。”
妄想害她燕蒹葭呢?难道她不知道,临安公主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账东西’吗?
西遇颔首,问:“公主要怎么做?”
“不急。”燕蒹葭云淡风轻道:“再给她几日逍遥快活,等本公主回京了,再收拾她不迟。”
燕灵兰不成气候,就像是她能随意捏死的蚂蚁一样,反倒是另一拨人马……
“那五皇子那头呢?”西遇道。
今日张淼淼说,她偷听到掌柜的与那蒙面女子的对话,其中一拨杀手乃五皇子燕诀派来。
“你觉得那批人马真是燕诀派来的?”燕蒹葭嗤笑一声,手中的桂花酿尽数落入腹中。
西遇眉头紧锁:“公主是说……张淼淼说谎?”
“不,她没有说谎。”燕蒹葭道:“说谎的另有其人。”
西遇不解:“公主的意思,属下不明。”
“派人去查一查,看看燕然在做什么。”燕蒹葭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栽赃嫁祸,玩得真烂啊!”
打着燕诀行刺的名头,想要栽赃给燕诀。若是她死了,燕诀也逃不掉。若是她没死,燕诀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得不说,她这个四皇兄,可真是精明的很。
“公主是怀疑四皇子栽赃?”西遇有些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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