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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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勇气吧。</p>

我在这里牺牲，火光必将照彻天地，我的队友们也会循着我留下的记号来到这里。</p>

你会没事的。</p>

而我，将会化成这天地间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渺小星辰，守护着你。</p>

她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五里镇上，她问林厌：“如果有一天，我也……”</p>

林厌摇头，用手堵住了她的唇。</p>

其实那个瞬间，她应该勇敢一点扑上去吻住她的。</p>

这样，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就不会留下任何遗憾。</p>

宋余杭这么想着，排爆钳已经咬松了白线的胶皮。她喘着粗气，微红了眼眶，正要使力剪下去的时候，突然从拨开的白线后面看见了另一个表盘。</p>

没亮光，没计时。</p>

宋余杭松了排爆钳，用牙齿咬着手电筒去照，一个小型的密码盘。</p>

她稍稍松了口气，喜上眉梢。</p>

林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p>

只不过，密码又是什么呢？</p>

宋余杭不敢乱输，害怕输错了又是一场灰飞烟灭。</p>

她想了想，迅速在脑海里梳理着整个案件的线索。</p>

抛开林厌被绑架的这个事实，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拖延时间。</p>

而林厌为什么会找他呢？</p>

因为和初南案脱不了干系。</p>

他是“白鲸案”的犯罪嫌疑人，会不会也有可能在多年前杀了初南，毕竟符合凶手年龄段侧写。</p>

既然这样的话，他的目的就一清二楚了，自始至终都是想救那个被卫丽红抛弃的孩子。</p>

矿难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孩子刚刚出生的一个月后。</p>

矿难发生的时间是……</p>

在五里镇看过的县志上的白纸黑字又一一浮现在了眼前。</p>

1998年，12月5日。</p>

宋余杭呢喃着，又往前推了一个月，咬了咬牙，果断按下了一串数字。</p>

＊＊＊</p>

有人说，人生是一条河流，不断前行，不断忘记。</p>

那些逝去的人或记忆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在岁月洪流里。</p>

而人在死前，往往会想起这些。</p>

黑暗来临之前，林厌脑海里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片段，有她三岁之前跟着妈妈在大街小巷流浪，捡别人扔在地上的肉包子吃。</p>

亦有来到林家之后的第一个夜晚，瓢泼大雨里被林诚锁在门外。</p>

被打，被骂，被嫌弃……都是常事。</p>

就这么一恍过了许多年，终于有人伸出手把她从泥潭里拽了出来。</p>

“林厌，疼不疼？要坚强，别哭呀。”</p>

黑暗里，那双眸子蓦地睁了开来。</p>

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向她伸出了双手。</p>

“林厌，看看我，再想一想，你别死……”</p>

“林厌，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了。”</p>

“林厌，我想清楚了，你呢？”</p>

“林厌，等案子结了，我陪你喝酒。”</p>

林厌的唇齿间冒出了气泡，她奋力挣扎起来，抓住水下气压达到了极限的黄金三秒，用手腕上拇指粗的铁链狠狠撞向了水缸。</p>

整个人都砸了上去，一下又一下，“砰砰砰”的声音回荡在仓库里。</p>

男人笑不出来了，疯了吗？她。</p>

林厌确实是疯了，她有很多次求死，求生的念头却从未如此强烈过。</p>

她用铁链砸，用肩膀撞，用头磕，用脚踹，无所不用其极。</p>

终于，透明的玻璃上裂了一丝小缝隙，林厌抄起铁链缠在了自己手腕上，狠狠撞了过去。</p>

哗啦——</p>

在强大的压强以及她的暴力冲击之下，玻璃应声而碎。</p>

林厌下意识护头，被水流和破碎的玻璃碴子狠狠甩了出去。</p>

她滚了滚，摔在地上，遍体鳞伤。</p>

林厌仰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从未如此畅快过，胸腔上下起伏着。</p>

她偏头看向了黑暗里，那眼神又黑又亮，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嗜血后的疯狂，以及满满的自信。</p>

她咬着牙，踩着玻璃碴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仍然栓着铁链，可是活动起来已经比刚刚好多了。</p>

她甚至一把从自己肩膀上拔下了刀子，血花四溅，沿着黑色紧身衣滴滴答答往下淌。</p>

她严重怀疑此人智障，还给她留下了武器。</p>

林厌舔了舔刀口上的血，眼神魅惑又滚烫，微扬起了下巴。</p>

“来，藏在黑暗里的懦夫。”</p>

仿佛能听见门外的动静，男人藏在黑暗里，看她一眼，毫不恋战，也不知道按了什么开关，一扇门出现在了墙壁上。</p>

他转身就跑，林厌抬脚就要冲出去，又被铁链绊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地上，她愤怒地嘶吼，一刀就砍在了铁链上，火花四溅。</p>

“艹！他妈的！给我断！”林厌一次又一次抬手，刀很快卷了刃，铁链上被划出了数道白痕。</p>

她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左手，眼中闪过一抹狠辣，高高举起了匕首。</p>

“不要！”女人尖利略带哽咽的声音叫了起来。</p>

宋余杭抬手就是两枪，一枪击飞了她手中的匕首，另一枪打在了铁链上。</p>

火光四溅，林厌倒在了地上。</p>

宋余杭冲过去，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林厌，林厌，林厌呐……”</p>

她抚摸着她的侧脸，想替她把汗湿的发拨开来。短短一天而已，她已经没有人样了，满脸血污，眉梢眼角都是青紫的。</p>

脸上被玻璃划出了细小的口子，潺潺渗出血来。</p>

而唇角的血迹更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p>

宋余杭抱着她痛哭出声：“林厌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p>

她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滚烫的泪水落进了她的颈窝里。</p>

也就是这一刻吧。</p>

林厌看着从不曾奔溃失控过的她哭得像个孩子。</p>

她忽然就信了，宋余杭对她说过的那些话。</p>

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p>

林厌颤抖着攀上她的手腕，把抚摸着自己脸的手拉下来，她咬着牙，喘着气，才让自己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p>

“去……去追他……救……救人……”</p>

宋余杭摇头，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把她抱了起来：“不，不，我先送你去医院，不行，不行……你这样下去不行……”</p>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整张脸更是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p>

林厌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推了一下她，嘶吼出声：“滚！”</p>

宋余杭没撒手，紧紧把人拥进了怀里，也抱着她吼：“我不滚！你打我骂我都不滚！你就是杀了我我他妈也要和你在一起！”</p>

林厌没被折腾死，险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气死。</p>

太直球了。</p>

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p>

而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也不像是往常那个冷静睿智的宋余杭。</p>

也正因为是这样的反差，让林厌眼眶一热，明明是该生气的，泪却流了下来。</p>

谁都没有再说话，宋余杭脸上火烧火燎的，可是她舍不得松开林厌，哪怕是一分一秒。</p>

那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了。</p>

只有这一刻，去他妈的破案，去他妈的犯罪嫌疑人，只有林厌，是她的全世界。</p>

安静的氛围里，只有逐渐激烈的心跳声。</p>

林厌微微阖上了眼睛，好累，她甚至有一丝想就这么睡过去的冲动。</p>

可是她不能。</p>

公理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p>

真相大白还未大白于天下，初南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全，更别谈入土为安。</p>

林厌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宋余杭也放开了她。</p>

两个人在黑暗里无声地对视，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p>

宋余杭捧起了她的脸，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地，深深吻了下去。</p>

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吻技，毫无章法，简直像是两头遍体鳞伤的野兽在通过撕咬互相舔舐伤口。</p>

分开的时候彼此舌尖都尝到了血腥味。</p>

尤其是林厌，轻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p>

宋余杭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眼神滚烫又炽热，舔了舔唇，似是意犹未尽。</p>

他妈的，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还有比她更狠的。</p>

等她好了，弄不死宋余杭。</p>

宋余杭似看透了她心中想法，从地上捡起配枪，又上了两发子弹：“省省吧，我弄死你还差不多。”</p>

她话音刚落，天花板“砰”地一声破了个大洞，砸下来一个人。</p>

宋余杭瞬间就把枪口对准了他：“谁？！”</p>

段城摔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下意识举手投降：“我……我我我投降……别杀我……”</p>

林厌往上一看，技侦其他几个人举着手电纷纷趴在了洞口看着她们。</p>

“宋队，林姐……”方辛简直要感动哭了。</p>

张金海得意洋洋地把雷管收了起来：“看，我说的吧，这个量肯定能炸开。”</p>

郑成睿扶了扶眼镜：“姜……姜果然还是老的辣。”</p>

宋余杭收了枪，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们来了太好了。”</p>

几个人依次从楼顶上索降滑了下来，方辛解开了绳子，从勘查箱里拿简单的急救药品先替林厌包扎伤口。</p>

郑成睿把段城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摔得屁股开花，一瘸一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p>

“我都说了我恐高不敢跳，还叫我先上，革命情谊呢？”</p>

“段城同志。”</p>

他现在一听同志这两个字就想立正敬礼，下意识绷紧了身子。</p>

“是。”</p>

“服从组织安排。”</p>

“……”</p>

不顾他的哭诉一脚把他从楼顶上踹下来的万恶的组织要不要掀翻它？</p>

那厢闹着，宋余杭已经戴上了头盔，整装待发了，她蹲下来看了林厌最后一眼，还想要伸手捏捏她的脸。</p>

方辛在，林厌不好意思，一把拂开了，明明嘴唇还是肿的，已经开始翻脸不认人了。</p>

宋余杭失笑：“别忘了，一起喝酒，等着你……”</p>

话还未说完，已经让林厌臊得慌，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红晕。</p>

“赶紧滚！”</p>

宋余杭倒是没再耽搁，掉头就跑。</p>

来的时候她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者她再也见不到自己了。</p>

如今彼此都劫后余生，她那一吻更是让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熨烫得四肢百骸无比舒坦，连五脏六腑里都是暖流。</p>

这一次，不为理想，不为忠义，她只为林厌而战。</p>

这是林厌给予她的，一种名为爱情的力量。</p>

宋余杭走后，技侦其他人也扶起了她，方辛替她缠着肩膀上的伤口。</p>

林厌看了看几个人的脸：“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p>

郑成睿刚想开口夸夸段城，他已抢先开了口，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嗐，还不是都靠我，还好我聪明，从血痕上看出了你行进的方向，我现在信心倍增，我觉得我明年别说考助理法医了，就是考主检法医师都没问题啊！”</p>

方辛：“……”</p>

郑成睿：“……”</p>

张金海：“……”</p>

林厌忍无可忍：“血痕鉴定是大一的必修内容，你都大五了心里没有一点abcd数吗？”</p>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似想要站起来。</p>

方辛一把把人摁住了：“别动，林姐，你这个伤必须得去医院处理了，我们送你去医院。”</p>

林厌撑着她的手，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我没事……宋余杭一个人去追我不放心……”</p>

段城一把抄起了她的另一只胳膊架上了肩头：“谁说一个人，还有我们。”</p>

“对，还有我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