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神明少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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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明手脚发软地扒着车门，吐得天昏地暗。司南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绕过那堆呕吐物，从背后拍拍宋小明的肩膀，递给他一瓶水。宋小明虚弱地抱着矿泉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p>

“干什么啊？”司南心虚地说，“我把你带过去是我不对，但是你可不许在朋友圈里发我原型的照片啊！”</p>

“我想回家。”宋小明泫然欲泣道。</p>

“那你还是发我照片吧。”司南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看见老大在干什么了吗？领导还在加班，你就想溜号，不想干了吧？”</p>

“可是我在这儿什么用都没有。”宋小明两条腿直打哆嗦，“科长会同意我回去的吧？”</p>

“她可能会叫你去搬尸体。”司南满脸慈爱，“你看老大像心慈手软的人吗？以前我们科有个实习生，上班第一天就被老大叫去打扫抓捕现场，满地的碎肉和血。那实习生鞋后跟踩到了妖的眼球，回特调局的一路踩得咯吱咯吱响，老大都没提醒他。等他自己发现，回家做了三天噩梦，连夜打报告调走了。”</p>

宋小明无助地看着他。</p>

“我劝你现在打起精神，别耍小聪明——不然等下老大可能会叫你去给法医搭把手。”司南由衷建议道。</p>

远处的裴雪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司南编排成了什么没人性的领导，她吝啬地分给俩小崽一个眼神，确认人没吐脱水，就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这具尸体上。</p>

这具尸体和所有水里泡过的尸体一样苍白、浮肿，四肢关节肿胀得像是藕节气球。单从身高来看，死者应当是个身材矫健的成年男性，一道伤口从胸口贯穿到腹部。</p>

至于死者是在水里溺死的，还是死后抛尸入水，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那颗没有五官的头看不出是否有泥沙存在，而无头尸体的内脏全都在水里流走了，根本没办法验尸。</p>

“这颗头和这具身体能确认是一个人吗？”裴雪听问。</p>

鲶鱼精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迄今为止河里打捞上来不止一具尸体，很难说水下到底还有几具无头尸、几颗头。</p>

“可以验DNA，就是得等。”法医说。</p>

裴雪听并不意外，点点头，“其他几具尸体已经验明正身了是吗？”</p>

“是的，不过我们还没有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鲶鱼精犹豫着说，“毕竟尸体那个样子……就算来了也认不出。”</p>

裴雪听不再说话，只是用随身携带的朱砂在尸体的手腕上慢慢勾勒符文。她下笔流畅，不带一丝停顿，旁观者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符文的最后一笔即将完成时，裴雪听的动作忽然停滞了，像是什么东西阻挡了她。</p>

“他的魂魄已经碎了。”裴雪听没有硬来，收回手道，“其他几具尸体想必也是如此。”</p>

“意思是，我们没办法通过招魂还原案件始末了。”裴雪听唏嘘道，“还是让现代刑侦技术上吧——宋小明！”</p>

战战兢兢生怕领导注意到自己在呼吸的宋小明两股一夹，紧张地看着她。</p>

“你什么姿势，长尾巴了？”裴雪听奇怪地扫他一眼，“给市局刑侦队打电话，这案子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请他们协助。”</p>

——</p>

檀真在窗台上架着手机，胸前系着小熊围裙，提着菜刀在精瘦的排骨上比划，半天也下不去手。视频里教学的师父是个和善的胖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偶尔冒两句闲话。</p>

“这个排骨啊一定要砍好了，下水焯出血水，不然会酸。”</p>

“水坝那么多道闸口，尸体哪里都没事，就脑袋和胸口各挨了一刀。你以为是砍排骨啊，想砍哪砍哪，中间一定有问题。”裴雪听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动作熟练地换鞋进门，声音远远地传到厨房里。</p>

檀真闻言默默地切了视频，准备先切个倭瓜备用。</p>

“我不去市局开会，”裴雪听走进厨房，从背后抱着檀真，黏黏糊糊地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他们那个大队长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看混吃等死、招摇撞骗的神棍。他长得跟个营养不良的倭瓜似的，也好意思说我没正形？”</p>

檀真低头看看自己手下的倭瓜，也不明白这瓜哪里惹到她了。</p>

“没有外貌歧视。”裴雪听搂着檀真不撒手，随口道，“反正你们先把受害人名单整理出来，我挨个去跑一趟，我就不信凶手还能隔空杀人，他们家里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p>

“檀真？找檀真干嘛？”裴雪听警觉道，“下班时间，不要骚扰有妇之夫。”</p>

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在檀真的肩窝里，“今天喝排骨汤啊？”</p>

“嗯。”檀真想了一下，问，“你不喜欢倭瓜吗？”</p>

“还行吧，我喜欢吃肉。”裴雪听说，“要我打下手吗？”</p>

“帮我拍个姜。”檀真把倭瓜放回蔬菜蓝里，挑了两根玉米出来，“是谁给你打电话？”</p>

“陆吾，叮嘱我快点破了七安河那几起抛尸案。”裴雪听心神不宁地拎出来两块姜，用刀背狠狠一拍，“最近出的乱子也太多了，黄昏议会出来冲业绩了吗？”</p>

檀真不置可否，“我上次去见安乐公主的时候，那个人借她的身体和我对话，说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应该是他们搞的鬼没错。”</p>

玉米姜块和排骨煲进高压锅里，厨房里很快弥漫开香味。裴雪听五分钟接了三个电话，她赖在厨房里不出去，手不老实地在檀真腰上捏来捏去，嘴上应付着各路人马。</p>

檀真面不改色地任她上下其手，手上稳稳当当地调酱料、拍黄瓜。</p>

客厅里的电视播放完晚间新闻，按部就班地开始上演电视剧，充满二货气息的台词在公寓里活蹦乱跳。</p>

小区里陆陆续续地亮起灯火，整座城市的节奏开始放缓，公路上湍急的车流也渐渐平息。无线电波在钢筋水泥森林般的建筑群间穿梭，无数个不同的家庭共享一道信息流。</p>

风暴还未降临的夜晚，总是这样宁静。</p>

——</p>

翌日，正午。</p>

裴雪听急匆匆地摔上车门，大步走进市公安局。檀真落后她两步给车上锁，神情凝重。</p>

鲶鱼精一早就等候在市局门口，见状赶紧跟上她，“我们刚刚又打捞上来第五具尸体，也是身首分离，胸口到腹部有伤口，内脏全部流出去了——也是没有五官。”</p>

一行人进了法医室，裴雪听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p>

法医室里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和说不清的药剂气味。最新打捞上来的尸体躺在裴雪听手下，其余四具尸体陈列在一旁。</p>

五个遇难者有男有女，年龄层次分布不一，家庭背景和职业也各不相同。他们之间乍一看，除了死得一样惨，并没有什么共同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