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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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雪听哼了一声，斜觑他一眼，“你是羡慕我有哥，还是羡慕我有我哥的卡？”</p>

——</p>

司南跟着村支书进了小办公室，墙上“扶贫先进”的牌子闪闪发光。宋小明在心里反复默念着那一串数字，偷偷避开了人群。他个子瘦小，看上去又唯唯诺诺的，没什么人注意他，很快就猫在了一处矮墙下。</p>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号码是属于谁的，但他无条件信任司南。</p>

就算不信也没办法了，那些村民盯着他们的眼神，像是盯着冰箱里最后一块肉。</p>

如果裴雪听真的死在了山里的话……</p>

宋小明不敢细想，拨通了电话。</p>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像是大提琴弦上的一声叹息。</p>

宋小明的社恐又发作了，揉捻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是……”要怎么说呢？对方知道特调局的底细吗？这个境地又是什么情况？</p>

男声停顿了片刻，问：“是听听出事了吗？”</p>

他认识裴雪听！</p>

宋小明睁大了眼睛，“对、对，裴科现在在苏州附近一个叫殷庄的地方。她失踪了，我是她的下属，是来找她的……”他语速飞快，生怕被人打断，或者对方挂断他的电话。</p>

“说重点，你们遇上什么麻烦了？”</p>

“裴科很有可能在山里，我和司南要进山，但山路被村里人封住了。”宋小明的嘴唇哆嗦着，“我们只有两个人。”</p>

“我明白了，等我联系你。”男声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叫裴雨颂。”</p>

——</p>

青石板路的尽头，倒伏了一片村民。</p>

裴雪听几人初入殷家村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是青壮年，但随着山神像的破碎，他们的头发开始花白、皮肤逐渐松弛，像是在一息之间完成了几十年的衰老进程。村民们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皮看着经过的几人，眼神浑浊。</p>

活死人的诅咒消失，时间的作用开始在他们身上显现。</p>

“你去找手机，”裴雪听打开枪的保险栓，“我去找那个村长。我有话要问他。”</p>

方东青没有疑议，背着檀真快步走了。</p>

裴雪听提着枪走进村长的家，里面空无一人。她掀翻了装满村志和族谱的柜子，掀起一地烟尘，战术靴在上面留下清晰的印子。她随意地踢了一脚那些脆弱的纸堆，扬声道，“老爷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逃过活死人的诅咒的？”</p>

在这种宗亲制的村落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大部分时候他们的地位甚至凌驾于惯用法之上。</p>

“打生桩修桥让村里的人能够走出去，用村里的孩子给殷贽的生意铺路，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午夜梦回的时候，你看见过那些孩子站在你的床头么？”</p>

裴雪听的眼角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p>

“殷贽走在这种血淋淋的路上，不得好死也是正常的，对吧？”</p>

风里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p>

裴雪听像头豹子一样扑了出去，飞身越过矮墙，一把拎住了往坟头后面躲的人。这老头已经没了披着五彩麻袋装神弄鬼的淡定，他哆哆嗦嗦地被裴雪听拎在手里，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黄鼠狼。</p>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裴雪听嗤笑一声，“怎么你对殷贽格外宽容。我以为一家人是要一碗水端平，而不是让一个孩子踩在另一个孩子的坟头上作威作福。您这过分偏心眼了吧？”</p>

“你懂什么？你一个外乡人！”村长的眼球上迸出蛛网般的血丝，“殷贽要是发达了，那是我们整个殷家村的骄傲！是光宗耀祖！”</p>

他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砸在裴雪听脸上。</p>

在村长眼里，那些死去的孩子都是必要的牺牲。哪有不费功夫就能得到的好处呢？殷贽没钱没权没背景，再没点手段，就算走出殷家村也只是沦为乱世虎狼脚下的尸骨罢了。</p>

他只是想殷家发扬光大。</p>

他没有错。</p>

“殷贽发达了，不是把你们锁在这里当狗吗？”裴雪听用枪托敲着他的后脖颈，“他恨不得你们全死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他是从这儿爬出去的泥腿子，好把他‘成功人士’的派头装得更圆满。”</p>

她小小地扭曲了一个事实，把造成殷家村能进不能出的锅扣到了殷贽头上。</p>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殷梅那个贱人！明明是她……”村长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偃旗息鼓，怨恨地看着裴雪听。</p>

“殷梅还有这本事？”裴雪听想起山神庙里失去神智，向她扑过来的女人，轻轻挑了一下眉，枪口从他的后颈移到了下巴，“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你是等着下去了，说给殷贽听吗？”</p>

“说给你听，又怎么样？”村长嘴硬道，“你跨不过那座桥。没有死在山神庙的，都死在了那座桥底下。你也不会例外！”</p>

“我真是有些年没见过敢这么教我做事的了。”裴雪听轻蔑地说，“我出不出得去，轮不到你操心。”</p>

她实在是想对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刑讯逼供，但想到某领导的作风，还是作罢，索性一掌把他劈晕了，拖着去找方东青汇合。</p>

方东青无师自通地在殷梅的院子里生了一堆火。他摆弄着报废的水果十三，檀真蜷缩在小毛毯上睡着，边上还坐了一个人。</p>

殷平安。</p>

殷平安也是吹灯拔蜡、垂垂老矣的模样，身上更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似的。他看见裴雪听的同时也看见了她手里的村长，但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p>

“我手机数据线接口里有一滴干涸的血。”方东青把手机抛给她，“这是我进殷家村的关键么？以及，这一位看上去意识还算清醒的人说要找你。”</p>

裴雪听抬手接过手机，对着火光一看，金属色的接口上果然有一抹铁锈色。</p>

“促成殷家村悲剧的源头之一，就是他们的血缘束缚。相信被血缘绑架的人不少，对吧？”裴雪听的眼睛看着殷平安。</p>

有着殷家村血脉的人才能找到进殷家村的路，但找到了路的人未必能过桥。所以殷庄的村支书引诱天师上山，是为了让人替他们淌这摊浑水。</p>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林家不会放过殷贽，殷家落败之后唯一能爬起来的方法，就是他们第一次站起来的方法。</p>

他们想再进一次殷家村，再打一次生桩。</p>

“殷平安，你真的没有杀过人吗？还是说，你只是没有直接杀过人？”</p>

殷平安的笑容悲切，“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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