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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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如何在暗不见天日的底层挣扎生存，知道怎么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在险恶人心中保全性命，知道怎样杀一个人最快，并可以血不沾身。自在四五岁时被母亲抛弃起，他一个人在磨难中长大，学到知道了许多许多。可他学到知道的所有，好像在她这里，都是无用的。</p>

她日常道出的、信手拈来的，他常常一无所知，且因心中自尊与自卑的复杂交缠，总是不肯在她面前露怯，只能神色淡淡地“哦”了一声，并问：“然后呢？”</p>

然后，安静羞坐的少女，嚯然站起身来，直抄起案盘上一只桃子，用力地向他脸上砸来，并生气骂道：“呆木头！”</p>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这只桃子，咔嚓嚓啃了两口，望着不远处莫名发怒的少女道 ：“脾气太大了，你未来丈夫，要是没有我这样的好身手，那就惨了，天天被你砸成猪头……”</p>

“要你管！”</p>

她似真是气极了，随手抄起一本琴谱，一直把他打赶到窗边，“出去出去！我要歇下了！”</p>

被赶至夜色中的他，见她房中很快熄了灯火，在月下茫然许久，终是跑到城中一教书先生家里，将正睡觉的先生，一把拎醒，在他破口大骂前，一刀横在他脖处，问他《九张机》是什么。</p>

先生哆哆嗦嗦地说了许久，还没把这《九张机》说完。他本就茫然，听他“一二三四五”地没完没了更迷糊了，径打断问道：“有女孩子，在你在时，常弹《九张机》，是为什么？”</p>

先生“哎呀”一声，“那她十有七八，喜欢你啊！”</p>

他闻言身躯一震，只觉一颗心，噗通噗通地飞跳了起来，浑身血气都往上涌时，那先生，紧张地盯着因他激动地轻颤不止的刀刃道：“别激动，别激动，少侠你年轻有为，被女孩子喜欢，很正常啊！”</p>

他强抑住心中激动，又问：“那……我没懂她的意思，她气到拿桃子砸我，该怎么办？”</p>

先生道：“《卫风》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她既投你以桃，你赠之以美玉，如此便可结成一段良缘了。”</p>

三更半夜，他再度回到香雪居，潜入她的二层小楼。明月如水，映照得她床榻处光影绰绰。他轻轻近前，想看看她睡了没有，刚走至榻边，就听她声音冷冷地道：“大半夜的，又来做什么？！”</p>

他半蹲在她榻前，将掌心的玉，捧与她道：“我来送块玉给你。”</p>

她闻言一愣，声音低了下去，“……好好的，送玉做什么……”</p>

他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琳琅。”</p>

她像被他这话震到了，静了好一会儿后，方似回过神来，笑意隐隐地轻道：“呆子，是报之以琼瑶，不是报之以琳琅。”</p>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道：“我不喜欢琼瑶，我喜欢琳琅。”</p>

她不说话了，攥着被角的两只手，悄悄上移，在霜雪般的月色中，遮住了自己羞红的脸庞。</p>

那句诗后面的话，教书先生也告诉他了。</p>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p>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p>

他恨顾琳琅潇洒地忘了一切，也恨自己记性太好，好到将昔日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经年不忘。</p>

从前，那些细节，是值得反复回味的蜜糖，而今，均已酿成了荆棘苦果，每想一次，万箭穿心。</p>

花树后的穆骁，垂目转过身去，正要默默离开时，有惊喜娇唤，在后高声响起道：“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