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伤鹤芙蓉（四）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张胡子抽掉他脚腕上的绑绳，“别咳，忍着，越咳越疼。”</p>

邓瑛像是听进了他的话，硬是摁着胸口，把咳嗽忍下了。</p>

张胡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粗笑了几声，“不过你这个年轻人，是真挺能忍的，以前那些人，比你高壮的不少，没哪个不呲牙喊叫的，你当时不出声，骇得我以为你死我这儿了。”</p>

他说完又伸手把他手腕上的绑绳也抽了，挎在肩上低头对他说，“行了，接着忍吧，这三天生死一线间，熬过去就是跨了鬼门关，能另外做一个人。”</p>

过了三天，就能另外做一个人。</p>

但这三天着实太难熬。邓瑛只能忍着痛浑噩地睡。</p>

睡醒来以为过去了好久，可睁眼看时，外面的天却仍然亮着。</p>

仍是同一日，只是逼近黄昏，万籁无声。</p>

窗外面雪倒是差不多都停了，放晴了的西边天上，竟然影影绰绰地透出夕阳的轮廓。</p>

邓瑛觉得自己身上除了伤口那一处如同火烧般的灼烫，其余地方，都僵冷得像冰块。</p>

房里很闷，鼻腔里全是血腥味。</p>

他想把窗户推开，但手臂没有力气，只能攀着窗沿，试图抵开窗销。</p>

“这会儿还吹不得风。”</p>

声音是从床头传来的，伴着稀里哗啦的撩水声，接着又是走动时衣料摩挲的声音。</p>

邓瑛勉强仰起脖子看向床头。</p>

床头的木机上点着一盏灯，有人正在弯着腰在水盆里淘帕子。</p>

“杨……婉？”</p>

灯下的人一怔，忙抬起头。</p>

邓瑛开口对她说话，这还是头一次。</p>

“嗯，又是我。”</p>

她撩开额前的乱发，自嘲地一笑。</p>

“你是不是看见我就不自在。”</p>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水，叠好拧干的帕子朝邓瑛走去。</p>

“别过来。”</p>

说话的时候，他身子突然绷得很紧，脖颈上青经凸起，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热的，汗渗得满身都是。</p>

如果说之前在仓房里他还能冷静地回避杨婉，那么现在他连回避的资格都没有。</p>

“没那个意思。”她一边说，一边将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上。</p>

之后就猫下身背对着邓瑛坐下，拿铁锹子翻挑炭火炉子，“无意冒犯你。我这么坐着，没事不会转过来。”</p>

邓瑛撑起身子朝自己的下身看了一眼。他的伤处横盖一块白棉布，除此之外，周身再也没有任何遮蔽，身体的残破和裸露带来的绝望，令他柔韧的精神壁垒破开了一个洞，大有倾覆的势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居然闪过了“死”这个字。</p>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杨婉忽然又开了口。</p>

“还冷不冷啊，外面堆了好多炭，要不我再去抱点进来。”</p>

她的手伸在火堆前面，纤细好看。</p>

头发被火苗儿烘得又蓬又乱，松垮垮地堆在肩膀上，肩背裸露的皮肤白净无暇。在此时看到女人的皮肤，邓瑛忽然觉得，自己刑前想要的肢体接触，现下想来竟然是如此的卑劣不堪。</p>

“出去。”</p>

他只能说这两个字，但他有他坚持的修养，即便在羞恨相加的情境之下，声音也不冷酷，甚至不算疏离，只是迫切地想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的狼狈剥离开而已。</p>

杨婉并不意外，她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地上的影子笑着说道：</p>

“别赶我走吧，我本来都决定了，不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但刚我没忍住过来看了一眼，你……”</p>

她想说邓瑛太惨了，但又觉得此时给他同情即是在侮辱他，便清嗓掩饰，“我自己太冷了，见你这里有炭炉子，就进来烤烤。”</p>

“……”</p>

床板响了一声，邓瑛的手掌一下子没撑住搭到了地上，碰到了杨婉的背。</p>

杨婉只是往边上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头，反手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捞了上去，“别一下一下地撑起来看，你现在不是刑部的囚犯，门没锁，他们只是不敢进来管你。”</p>

邓瑛按住被他捏过的手腕，侧脸看向杨婉的背影。</p>

“你怎么知道。”</p>

他孱弱地问她。</p>

杨婉笑笑，“哎，贞宁十二年嘛，姓邓就是罪，沾了你就得见锦衣卫，连杨伦都知道避，谁还不知道躲。”</p>

这就说得比很多人都要透了。</p>

“那……你不怕吗？”</p>

“我？”</p>

她说着笑笑，伸手去揉了揉肩膀，过后继续翻脚边的炭火，偶尔吸吸鼻子，肩背也跟着一耸一耸。仪态绝对算不上优雅，不过很自然，自然到让人几乎忘了她坐在一个宦官的刑房里。</p>

“别想太多。”</p>

她如是说，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刻意的情绪，但邓瑛居然想再听一遍。</p>

“你说什么。”</p>

他刻意又问。</p>

“我说，别想太多，虽然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但也不是人人都想趁着你不好的时候踩上一脚。但因为你，我下不了手。”</p>

www.yqxsg.cc。m.yqxsg.cc</p>